祝纓又到了熟悉的書房,鄭熹取下帽子來,甘澤迎上來接了,又伺候他除了外袍。鄭熹指著座位說“還用我請你坐”
祝纓躬一躬身,坐了下去。
鄭熹也隨意坐了“說吧,讓我聽聽你要怎么強詞奪理。你明明知道,我會離開”他抿了抿唇,這事涉及母親的生死,作為兒子,心里明白,可以暗示,但不好對其他人明言。
祝纓道“您別多想”
鄭熹用力擺了擺手“凡事怎么能夠心存僥幸客套話就不要再講了”
祝纓道“不如意事常八、九,不過盡人事、聽天命。您籌劃的再好,也得看別人接不接不是陛下和冼敬會等您嗎我能把得住局面嗎”
還是被他給哄騙到了
鄭熹沉聲道“你要怎么把持局面”
祝纓嘆了口氣“咱們這位陛下,年少氣盛,比他父親強些,看得明白,他也想建功立業、比肩祖宗。冼敬呢瞅著機會就要動一動手。戶部已經把新檔遞上去,他們怎么能忍得住”
“你就不該先給陛下。”
“拖不了。拖下去,他能照著舊檔瞎搞,”祝纓說,“我不拿出新檔來,朝廷上下不也是比著舊檔頂多老成之人稍稍估算一下。那樣是會亂套的,到時候這爛攤子就難收拾了。就算能問冼敬一個罪名,治了他的罪,爛攤子就不爛了所以不能讓它爛,相反,咱們還得想在他們前頭做。”
“他們這般行事,這個時候你就更不合適離開了。”
“您要歇幾天,小打小鬧的維持秩序我能行。朝廷有大政更改的時候,想要從中獲益,我做不到。只有您能讓十三郎他們聽令。
一旦起了沖突,就如雙方交戰,以正合、以奇勝,有進、有退,有設伏、有誘敵深入,更要隨機應變。我定在那兒,就已經算怯戰了,只有沖鋒,才能讓他們覺得我沒有背叛。我要是讓他們掉頭,他們能先讓我頭掉。這仗還怎么打
我沒有您那樣的威信,我得證明一下自己,證明我除了收稅、發錢,還能干點兒別的。只有這樣,才能短暫震懾一陣子,撐到您歇息完了回來。
不這樣,我就是冼敬如今的處境。能頂什么用有我不如沒我。
太夫人福澤綿長,您還在政事堂呢,我著急什么趁著現在,我得趕緊準備準備,不然沒能耐與冼敬掰腕子。”
鄭熹的眉頭皺得死緊,他知道,祝纓說的是實情。祝纓對鄭熹一系向來和善,不用開口就給想到了,有臉子不甩開鄭系,刀刃沒沖過鄭黨。她對別人再兇,對鄭黨沒有威懾力。
她對鄭奕等人,如果是“勸”、是“出主意”,他們能聽,“令”就說不好了。鄭熹也不樂見自己人聽祝纓的號令,這一點祝纓一直很有分寸。彼此心照不宣。現在,祝纓挑明了。
竟不是哄騙,而是深思熟慮過了的。祝纓必然是有私心的,但也不能說是不管不顧。
鄭熹輕輕地說“陛下是信任你的”
祝纓笑了“陛下他怎么會為了別人改變主意”
鄭熹道“你這一去,前路未知。你比開別人是有些閱歷,但你只能勝、不能敗”
“我一直都是只能勝不能敗的。昆達赤更等不及呢。現在只要您放寬心,我就什么都不用擔心了。”
鄭熹嚴肅地道“既然如此,就要好好準備,只許勝、不許敗。”
“是。額”
“有話就說。”
祝纓道“現在能管您要人了吧府中子弟,譬如溫家小子,還有金彪,我要帶走這兩個人,不過份吧”
鄭熹輕松地道“這個好辦。”
祝纓道“那就說定了”
鄭熹點了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