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纓到甘縣的這段時間,山城的事務都壓到趙蘇的身上,權利是真大、壓力更大這其中最大的麻煩是江政封山,江政,正是顧同等人惹來的。
顧同不理他,只看向祝纓,祝纓問道“受委屈了”
顧同當地一跪,放聲大哭。趙蘇嘴抽搐,兩天了,他們住在自己家里與平日無二,姥下山來,他們竟然說哭就哭
趙蘇不樂,道“你有事便說,這般哭,不如回家哭個痛快再回來。”
話這頗為尖刻,但是同學都不哭了。顧同察覺出了趙蘇對自己等人頗為不滿,然而已無退路,先不管趙蘇,只對祝纓說“老師,不是我們不爭氣,是這朝廷實在令人寒心吶”
祝纓只發出了一個音節“哦”
顧同等人訴說“他們欺人太甚老師給我們自保的手段,我們沒能用好,是我們的過錯。可是,我們只是愚蠢,他們卻是惡毒”
顧同一一把鼻涕一把淚,哭泣了倒霉的遭遇“單只當我們是死人也就罷了,日常也少不得借著節五禮勒索我們,但凡少一點兒又或者不如意,便要敲打我們。自您南下,我們可就是誰都能踩兩腳的了。”
祝纓聽了,一陣無語。趙蘇沒好氣地道“官場自來如此誰是誰爹誰又是誰的爺你沒個靠山,還想一帆風順不成難不成就為了這樣一件事,你就挑釁吏部去了”
趙蘇最后兩句全是出于嘲弄,不想一看顧同的表情,他坐不住了“你們不會真的因為這個事情犯傻去了吧”
顧同臉上一紅,膝行向前,對祝纓道“老師,他們欺人太甚啊事情都是我們做的,一旦有了功勞,他們便要來分一杯羹”
趙蘇發出了嘲弄的聲音,顧同的臉更紅了“是,哪里都有這樣的事情,可是他們,連請功的文書都要我們來寫我一時沒忍住”
顧同也是倒霉,自打出仕就沒受過氣,上頭有祝纓這樣的老師,老師升一級他就能跟著升一級,老師有差事比如出巡北地,他也能跟著攢資歷,只要干了實事,就不愁被埋沒。然而,一旦他的老師祝纓南下,以上就統統不成立了。事是他做的,功勞得跟別人分,這個也就罷了,討厭的是,什么都沒干就因為出身、站隊而蹭了他的功勞的人,連封文書都寫不好,請功的文書還得他抽空幫著寫
自己手上還有差使沒做完,上司還要他為別人寫分自己功勞的文書,顧同能樂意才怪于是也就有了接下來的糾葛。
顧同一把鼻涕一把淚“老師,我自始至終,都是為了朝廷、為了大同世界,可是他們、可是他們嗚嗚”
趙蘇看著他這個樣子,心里不免有些膩歪,道“如今是朝廷不能容你,你來哭,又有什么意思”說話的時候,卻又分一分眼神瞥向祝纓。
祝纓微微點頭“我知道了。”
顧同也不爬起來,依舊跪著,道“老師,您要是不再警醒,只怕他們下一個就是要對付您了呀江政南下,他是什么樣的人物就放到這煙瘴之地來了他就是劍指老師您的呀如今西番北地都在休養生息,朝廷卻如此對待士人,只怕天下沒有幾天安穩日子過了。您不能袖手旁觀呀”
他們還心系天下了趙蘇撇撇嘴,正要說話,祝纓已先開口了“你們的意思我知道了。你們吶,以前出一分力結一分果,卻不知天下的事并沒有那么多公道可言的。要是還這么天真,即使讓你們官復原職,也是被人算計的料。下場不會比現在更好。
從今天起,你們各領一路會館,不許穿錦衣,只準著布衫,從頭開始,將當地的民情一一查訪清楚,報來給我。
有多久沒有沉下心來做事了且把耍心眼兒的事放下。我自有安排。”
此言一出,趙蘇心頭一松,祝纓沒有讓這些人到梧州來任職,而是給遠遠打發了,梧州就不是別人能夠染指的地方顧同等就是“外人”
趙蘇含笑道“姥的安排,從來沒有白費的,不妨從頭開始,必有福報。”心中頗為得意。
祝纓看了他一眼,趙蘇將頭低下,心道可是,梧州依舊缺人才呀接下來要怎么辦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