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煉雙手一攤“驛路上的泥濺到他的身上,都比濺到別人身上的老實規整。但是有一個毛病,好講究,愛享受,雖不至于窮奢極欲,但放到咱們這兒,也可駭人了。”
比起京城的享樂,梧州最奢侈的頭人也只能稱得上“土鱉”,只有在折磨人上比朝廷粗獷野蠻,其他多有不及。
郎錕铻道“他不是王相公的孫子嗎”
“王相公也是相公,”祝纓說,“節儉與節儉也不一樣。”
祝煉一路跟著他們過來,已然十分清楚了,這個王允直是沒有壞心,也不驕縱。但是一路驛館的待遇,是一點格子也不能給他錯了的,食不厭精、膾不厭細,永遠衣飾整潔,所有的愛好都是雅致的,對什么愛好又都是淺嘗輒止的。再喜歡的飲食,永遠不會吃凈到盤底。如果說他是鄭熹的孫子,倒還說得過去,說他是王云鶴的孫子,總覺得哪里差了一點味道。
人沒到,小報告已經打到了祝纓的案頭了。
路丹青悄悄地進來,在末尾坐下了,祝纓仍然看了過去,蘇鳴鸞等人也投去了關切的目光。她大哥也叫了一聲“小妹。”
路丹青點了點頭,坐在一邊,聽他們安排,趙蘇、祝煉就負責接待這兩個使者,這是很重視了。裝飾之類由項家叔侄負責,祝纓會在宣敕之后邀請陳、王二人去“游獵”。林風去做出行的準備。等等,都比較簡單。
末了,祝纓再說一句“到最后一步了,都打起精神來,把事情做圓滿。”
眾人答應一聲,紛紛辭出,只留路丹青。路丹青起身,叫了一聲“姥”
祝纓道“回來就好。大姐同你講了嗎”
“是,我想回去看一看,搬些東西去西州,我”
“行,那咱們一塊兒搬家。”
路丹青穩了穩神兒,開始匯報京城之行,祝纓都聽了,道“很好,明天也有你的事,領完敕書,我安排人護送你回去。”
路丹青答應一聲,見祝纓沒再分派她別的事情,她也無心再多言,當即辭出。她住在府內,與蘇鳴鸞母女的住處相近,走不幾步就遇到蘇鳴鸞站在那里等她。一對差了十來歲的表姐妹默默地走了一段,路丹青沒話找話地問了一句“小妹呢”
“她現在正在西州,與巫仁一道督造工程,”蘇鳴鸞說,“你呢”
其實也沒什么,小時候是有一股子的不服氣的,也是看著表姐蘇鳴鸞,怎么人家就能當頭人呢這些年這個不服氣還在,卻又不只盯著那個寨子了。路丹青笑笑“我想跟著姥去西州。”
蘇鳴鸞道“也好,呆在家里與你大哥磨牙也是沒意思。”
“哎”
路丹青沒有參加晚宴,晚宴卻依舊熱鬧,蘇鳴鸞也沒什么忌諱,路丹青的大哥也意思意思地避開了。
陳放心情不錯,這一趟差使什么都安排好了,他一點也不著急。之前聽弟弟陳枚說過梧州,早就想來看一看了,在群山之中經營出這么一片秘密的基業,陳放心中很是佩服。再看這飲宴,上下和樂,也讓他有些感慨“這可是上下同心呀”
梧州人與人之間的相處讓他覺得舒服,不像在京城,規矩是有的,人味兒卻淡了許多。死去的祖父曾經告訴過他,凡事過猶不及,沒規矩不行,太講規矩了人就死了。
王允直在一旁說“是呀,戮力同心苦也甜。”
祝煉摸了摸鼻子,今天的宴會海味很少,但山珍是真的不缺,好些運到京城要價值千金的食材都被端上了桌,王允直還是覺得“苦”。
除此之外,一切都還不錯,所有的官員都會官話,大部分人的官話王允直能夠聽懂。雖然有女官上桌,王允直皺了皺眉,但想起來“蠻夷”,也就尊重了人家的風俗這些女子并不令人討厭。她們與規范的“溫婉嬌媚”不沾邊兒,也沒幾個大美人兒,卻絕不會故意表現粗俗以顯得自己與普通女子不同、刻意模仿男子舉動。
正如王允直看了看坐在主座的祝纓。
見幾個人話開始變密,王允直道“今晚承蒙款待,明日還有一件大事,便先不叨擾了。待明日大事辦完,再來叨擾。”
祝纓也就順勢結束了這場宴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