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假誰尷尬。
車里很安靜。
一首法語歌從音響里飄了出來。
旋律很冷清,又帶了點奇特的怪誕。
舒橋輔修過一小段時間法語,已經忘了大半,倒退到了只能看懂菜單的水平。
但她此刻思緒雜亂,渾身緊繃,只能裝作聚精會神傾聽的模樣,佯做鎮定。
如此,竟是真的被她硬生生聽出了第一句歌詞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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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黑暗中愛你。
舒橋的心莫名一抖,不敢再認真聽。
她想側頭看他一眼,目光卻終究還是落在了自己手指上,再落在自己濡濕的裙邊。
終究是不太體面的再遇。
舒橋斟酌片刻,終于開口。
“謝謝你為我解圍。”她的聲音在車內這樣的狹小空間里,縱使僵硬,也顯得莫名繾綣更何況是道謝這樣的事情。
商時舟低低“嗯”了一聲,似是在等她的下文。
舒橋未曾料到他這么輕描淡寫,她頓了頓,幾乎是脫口而出地報了個地址,再補充一句“就在前面不遠,我”
恰逢紅燈。
商時舟微微側頭看過來,輕輕挑了挑眉,眼中帶了些莫名的意味,并沒有打斷她。
舒橋不明所以,心底微微一跳,甚至回想了一遍自己之前的話,自覺并沒有什么問題,這才硬著頭皮說了下去“我就住在那邊。”
末了,她又再次重復“謝謝你。”
車里有很淡的香氣。
淺淡,冷清,還帶著綠意。
是紫羅蘭葉的味道。
從舒橋的聲音落下來,到紅燈轉綠的間隙里,商時舟的目光一直都沒有收回去。
舒橋能感受到他的視線在自己身上停留,卻分辨不清其中的溫度。
她幾次想要顯得坦然地與對方對視,但不等她終于側頭,商時舟已經轉開了視線。
紅燈跳轉到了綠燈。
車重新向前的幾乎同時,商時舟突地笑了一聲“是嗎”
舒橋幾乎是本能地鎖緊了手指。
但商時舟竟然沒有再說什么。
雨幕將窗外的風景割開,博登湖的岸線在每個路口浮凸,再隱沒在建筑之后。
舒橋的恍惚感更重。
曾幾何時,商時舟的油門從來都踩到底,哪里有過現在這樣的三十碼的車速
下車的時候,舒橋接過商時舟遞來的行李箱,才剛悄然松了口氣。
便聽對方倏而開口“等等。”
舒橋幾乎是僵硬地停住腳步。
她頭頂的雨驟停。
一柄純黑的傘在她頭頂打開,持傘的手與純銀的傘柄一并出現在她視線里,帶著某種不由分說的意味。
是了,她下車的時候忘記拿傘了。
舒橋下意識接過傘,才要開口,商時舟卻已經折身回了車里。
甚至沒有給她再說一聲謝謝的機會。
這樣彬彬有禮又疏離的商時舟是她未曾見過的。
仿佛這場相遇真的是萍水相逢的好心貴公子幫助了在異國他鄉造人刁難的落魄女大學生。
舒橋被自己的想象逗笑,卻又覺得實在貼切。
于是這一聲笑就變成了某種自嘲。
舒橋感到陌生,卻也不免有些驚魂未定的慶幸。
慶幸他沒有深究自己的窘迫,也慶幸這一場讓她難堪的狼狽重逢,結束得毫不拖泥帶水,如她所愿。
方才倉促之間,她脫口而出的是這一年多來的居所地址,此刻真的站在熟悉的街景里,聽著雨落在傘面的聲音,舒橋在短暫的恍惚后,終于后知后覺地感覺到了空落。
但她很快就壓下了這樣的情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