啃噬血肉長出的蘑菇散發著的味道。
血腥氣越來越重,由遠及近,好像巨人將要到來前的腳步。
而那些污染物也越發焦躁,它們惶恐的看著祈行夜,不安的不斷轉著頭,似乎在尋找可以逃離的路徑。再不復之前想要吞噬血肉的貪婪危險,只剩下想要逃命的恐慌。
就連對阿泰,它們也不曾畏懼到如此地步。
祈行夜察覺到了古怪,轉頭看向阿泰。
阿泰卻只是微微一笑“祈行夜,我兒時為數不多的快樂記憶中,始終牢牢記得在路邊書攤偷書看的經歷,我知道,大禹治水,堵不如疏。”
“只是慚愧,我和尸體打了一輩子交道,研究了三年,也沒能搞明白這些尸體究竟為什么會變成這樣。我無法殺死銷毀它們,只能將它們鎮壓在此,肉身化塔,不讓它們離開。”
“但是我很清楚,這終究不是長久之策,終有一天,它們會殺死我,更加兇猛的反撲鎮壓,出去殺人。”
阿泰緩緩伸手,握住了祈行夜手中的刀。
戰士不應該讓旁人靠近自己的武器,在戰場上,武器等同于自己的生命。
但祈行夜卻站在原地不躲不避,任由阿泰靠近,看著他伸出手,被鋒利刀刃割開血肉,深深嵌入手掌,發黑的血液順著刀刃蜿蜒流淌。
祈行夜眼神復雜,卻只是沉默的觀察和等待。
四周污染物像被驚到的烈馬,紛紛從這片密林深處的溝壑中逃離,與祈行夜擦身而過卻視若無睹。
塵土飛揚的喧鬧和混亂中,只剩下阿泰和祈行夜兩人,穩穩站在狂風中對立,不受干擾。
阿泰耷拉下眼瞼,沒有血肉的干癟臉皮像被風干暴曬的橘子皮,但就是在這樣一張臉上,此時卻看出了一絲溫情。
“我將祝福贈予你,愿你刀槍不入,愿你力大無窮,愿你隔絕死亡。我的孩子,愿你可以平安回到你的愛人身邊。”
他的手掌緩緩向下,將自己的血液均勻涂抹在長刀上,賜福開刃,術法護體。
“祈行夜啊”
阿泰輕聲喟嘆,抬起尚滴落著鮮血的手掌,輕輕拍了拍祈行夜的肩膀“去殺死尸鬼,還山林土地太平吧。”
“我解開了我對這片死亡之地的壓制,在那些尸體真正逃離出山林之前,你只有一個小時的時間。時間一到,鬼神難救。”
阿泰仰起頭,那雙凹陷下去如骷髏的眼窩深深注視著祈行夜“你已經沒有退路了。”
“正合我意。”
祈行夜頷首輕笑“謝謝,泰師傅。你已經把我最需要的東西交給我了,剩下的,就讓我來處理吧。”
咆哮狂風中,阿泰抬手,指向祈行夜身后。
祈行夜回身,就看到自己身后的深坑中,在快速發生變化。
前一刻還勉強能夠維持人形的尸體,現在已經進入了快速融化的階段,尸體四分五裂,像被砸碎又燒融的陶土,殘留的血肉和僵硬的骨骼都在軟化失去形狀,向下墜去,又在坑底融為一體,血紅色的粘稠液體咕嘟咕嘟泛著白沫,像被煮沸的化糞池。
祈行夜意識到,自己剛剛聞到的那股腐爛氣味,正是從這里而來。
而那些污染物驚恐試圖躲避的,也是這深坑里的血肉。
所有剛剛還能維持個體存在的尸體,轉眼間就變成了同一個龐大的整體,血色的肉蟲在粘稠的血液表面翻滾,沉浮,躍出水面又消失不見,歡快忙碌得像耕耘田地的蚯蚓。
就在祈行夜眼前,一顆血色的頭顱,緩緩從水面下一寸一寸升起。
龐大的頭顱擁有類人的五官和構造,但只是一顆頭顱就足有十幾米高,在它逐漸成形的過程中,整個深坑中沸騰著的血液都在快速消失,組成為頭顱的
一部分,水平面下降得飛快。
當它終于從深坑完全升起,懸空在祈行夜眼前時,似乎也不過眨眼之間。
這時,祈行夜在周圍已經看不到任何一只污染物了。
它們都已經驚慌失措的離開逃難。
密林最中央,只剩下了阿泰,祈行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