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在實驗室里經受折磨,苦苦忍耐。有人卻津津樂道于自己又發了幾篇論文,獲得了哪些獎項,評了職稱又升了職位卻唯獨沒有科學。
商南明對他們很失望。
于是他把那些研究員一個個扔進污染里看,你們夢寐以求的實驗品,現在有很多了。
你們可以研究自己。開心嗎
回應商南明的,是研究員們驚恐的哭嚎。
求生者,反諸死。
但當少年時的商南明踩踏過滿地血色,走到當年仍算是年輕的明言面前時,這位聲名在外的科研院院長,卻只是一臉狂熱的看著他,哪怕渾身是傷跌倒在血泊中,也只顧著飛快記錄和分析。
根本不顧及自己越發急促艱難的呼吸,和將要流逝的生命。
你快死了,你不害怕嗎。
商南明垂眼問明言。
明言卻咧開笑意害怕不,這是值得慶賀的好事。還有什么能比得上對科學探索的更近一步,更能令人高興的
沒有了。
這不是死亡,是科研畢生所求的真理降臨。
明言的氣息在衰弱下去,握筆的手都在顫抖,眼前模糊看不清字,卻仍舊在咬牙堅持,記錄商南明,也記錄自己的死亡。
他說,在我的死亡之上,后來者會看到污染科學的曙光,我的死亡所帶來的數據,將會成為鋪墊向未來的基石。
污染科學,永不熄滅。
死亡無法嚇退明言。
這位科研院院長比起學者,更像偏執的瘋子,將自己的血肉都融鑄為照亮污染的明燈。
年少的商南明注視明言良久,轉身離開。
給明言留下了最后一口氣,讓他可以繼續活下去,完成污染研究。
明言,我給你繼續活下去的機會,但并非沒有條件。
去完成你的研究,弄清楚該死的污染到底是什么,為生命找出一條生路。
但是這并非無限制的寬恕當你放棄研究,失去對科研信仰的那一天,我會再次拿走你的性命。
偽善者被判處死亡。
而真正忠誠于狂熱科學信仰的研究者,得以穿行過審判,在吹響的末日號角聲中,返回人間。
林不之不知道這段往事,不知道被他愧疚心疼的商南明,早就親手為自己討回了正義。
知道此事的,只有商南明和明言。
科研院一些資歷老的研究員科學家,其中敏銳者,或多或少察覺到了些什么,對當年席卷科研院的那場死亡海嘯有所猜測。
但也只是因此而更加畏懼商南明。
商南明不僅是調查局和科研院得以建立的地基,所有調查官使用的武器,對污染的研究了解,得出的定理公式全都基于曾經商南明的實驗。
他更是制衡科研院的武器,調查局的定海神針。
只要有商南明在,就翻不了天。
但是這一切的源頭,都是對失去祈行夜的恐懼。
那是商南明最深,最無法與人言說的噩夢。
甚至,商南明偶爾在想,如果那時負責追蹤污染的不是他,在京城偵探社與祈行夜相遇的不是他,沒有人為祈行夜遮掩特殊體質,祈行夜特殊而珍貴的價值暴露在其他人眼前
祈行夜會遭遇什么
會吸引來明言嗎,重復他當年的痛苦
還是他不敢想。
哪怕注視著祈行夜,都會忍不住后怕。
只有觸碰到祈行夜的溫度,感受著他的氣息,看他毫無陰霾的燦爛笑容,繼續做他快樂的小偵探,商南明才覺得心臟落回胸膛,終于能安下心來。
既然如此,他又如何能忍受祈行夜從自己視野內消失,脫離自己的看顧庇護,去往不知何處的險境
如果受傷呢如果祈行夜需要幫助,自己卻沒能及時出現呢祈行夜保護所有人,那誰來保護他
商南明眼中痛色,沉靜幽深令人不敢直視。
林不之怔愣許久,終于一聲嘆息,拉開身邊抽屜,將一份文件遞給商南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