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懂,兄弟,我真的懂你,不用這樣。”
尤利西斯“”
你真的懂嗎
你根本不懂吧
可他向來都難以拒絕別人的關心與善意。
黑發青年抿抿唇,最后嘴角微微拉扯,掛上一絲淺淺的無奈。
然后他就在午餐結束后被推到了這里。
交流室。
有些空曠的房間里擺著些椅子,這個時候零零散散一坐了十二個人,狀態看起來都不是很好。
他走進來的時候,大家已經在分擔彼此的故事與痛苦了。
“我還在做噩夢,源源不斷的噩夢。時鐘的聲音讓我以為是定時炸彈,我甚至在被驚醒的時候用槍指向了我的妻子上帝啊。”
“我失去了所有的一切。在我入伍的這段時間里,父母意外去世,房子被銀行收回去我的未婚夫甚至沒有告訴我他已經結婚了。”
“我無法入睡我做不到。每一次閉上眼睛,我會想起我的兄弟。我們一起走的,然后,只有我一個人回家。為什么是我為什么是我活下來喬米才是更好的那個,他才值得活下來”
尤利西斯沒有能傾訴給他們的故事。
他不知道自己為什么會坐在這,但他還是認真地做個傾聽者,配合地說上幾句鼓勵的話,直到其他十一個人斷斷續續離開了交流室,剩下他和另一個始終保持沉默的男人。
他的情況比尤利西斯還要糟糕。
男人鬢發灰白,頭發長且亂,絡腮胡子也是亂糟糟的,好像根本沒有打理過自己,身上衣服同樣亂,看上去甚至像個無家可歸的流浪漢。他頹然地佝僂在椅子上,抓著玻璃瓶子,用廉價的酒精自我麻痹。交流會的全程他一言不發,只知道喝酒,交流會結束他也沒有走,倚在靠背垂著頭,好像睡著了。
尤利西斯盯著他看了好一陣,沒有得到任何或抱怨或憤怒或躲避的反饋,男人依舊一動不動,好像沉溺在自己的世界里。
他們坐在座位區域的兩端,隔著最遙遠的空隙,捕捉不到對方呼吸的聲音。
尤利西斯靜坐了很長時間,一直到房間里的光線昏暗得會讓視野模糊。
在這樣的環境里,他總是無法自控地回憶起那些過往,然后就是攀附上心頭的負罪感。他覺得自己明明獲得了渴望的自由,卻始終被混蛋系統留下的陰影籠罩,找不到出路。
人類有時候真的很可笑。
明明是獨立個體,偏偏有些時候又十分追求所謂的社會性與認同,需要傾訴。
他醞釀得夠久了。
尤利西斯低聲開口
“我有罪。”
他又沉默一陣,突然自嘲地笑了一聲
“一開始,一切都是為了自己,你也會這樣說服自己。
“有想要達成的目標,所以愿意為了達成目的不惜一切代價。可事實卻是隨著付出的代價越來越高昂,你只會越來越迷茫。你會迷失在質疑里,會陷入自我懷疑,會問自己代價到底值不值得,甚至幾乎要忘記定下的目標,變成自己都會陌生的模樣明明你知道,你已經達成了最初目標。
“最后,回頭可以發現,你確實得到了夢寐以求的一切,可某些重要的東西,已經作為代價付出去了。所以什么都沒有了。”
尤利西斯微微側臉,對上了那雙睜開,卻有些過于渾濁空蕩的灰綠色眼瞳。
“謝謝你的傾聽,先生。”他說,“你覺得呢”
他沒想到會得到回答。
男人又垂下了頭,嗓音低啞,有些飄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