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體和靈魂一起脫軌,只有重重砸在地上時才重新掌握控制權,結果留給我來處理的只剩疼痛和這片爛攤子。”
加茂伊吹的頭壓得很低,他臉頰上有些擦傷,將血跡胡亂蹭去,又開始整理凌亂的發型。長久沒有打理過的黑發遮住了他的大部分表情,黑貓只能看見他唇色蒼白,顯得憔悴又脆弱。
“弄不好”加茂伊吹攤開雙手,掌心間有被石塊硌破的痕跡,他深吸一口氣,用力握住疼痛的傷口,“但是該出發了。”
他時刻記得,因為尚未滿足,所以要再次啟程。
加茂伊吹重新起跳,落地的那一刻,因劇痛而涌出的生理性淚水瞬間在眼眶中彌漫開來,像觸發了不可收拾的開關,讓他倒抽一口冷氣,以足以撕下一塊血肉的力道咬緊了牙關。
但這是他必須承受的痛苦,不僅如此,他還必須使意志堅定如難以攻破的城墻,以此來抗爭所謂命運對行動的阻撓。
加茂伊吹第三次起跳,動作比之前更加慎重,或許是因為找對了力道與角度,他感到自己正在逐漸適應疼痛,比原先更快、接受程度也更高。
但他不敢加速,克制著因時間推移而產生的焦慮情緒,盡量每一步都穩妥地收尾。
不知究竟過了多久,加茂伊吹終于到達院落邊緣,他扶著墻磚奮力一躍跳過門檻,這是前進的一小步,他卻好像終于闖出了一年來的噩夢。
加茂伊吹茫然地抬眸,他看著整潔而明亮的走廊,遠遠能聽見觥籌交錯之聲,仿佛一切都未曾改變,加茂一族仍然光鮮亮麗,所有熱鬧都與他有關。
但回頭看去,一墻之隔的院子里,月洞門內側草坪雜亂,冷冷清清,沒點燈,他的影子就歪斜著傾倒在其中,融入那片荒蕪的土地。
因為太想開口,反而感到喉嚨像被噎住了一樣。
因為太想流淚,原本模糊的視線卻更清澈起來。
加茂伊吹輕易地逃離了這個囚籠,前方的道路卻只會更加深遠。他深呼吸幾次,終究還是克服心底泛上的一絲膽怯,繼續朝母親的院落跳去。
時間不多,他抿唇強忍著焦急,目光頻頻朝道路兩側掃去,希望別有任何傭人出現在視線范圍之中。加茂伊吹調整著速度,力所能及地加快腳步,但保持平衡需要花費太多精力,大滴汗珠從他的額角滑落,他甚至無暇擦干。
在朝前又跳出第十二步時,加茂伊吹敏銳地注意到,頭頂有聲極為明顯的響動。
他飛速抬眸,驚疑與不安的情緒從眼底閃過,最終匯聚為濃重的戒備,直直射向頭頂那顆茂密的梓樹。
加茂家沒有所謂的特種部隊,而且加茂伊吹變成殘疾已經一年有余,他不認為父親會分出精力來監視他的一舉一動。黑貓進出院落多日,早就摸清了守衛換班的安排,不該沒能察覺樹上長久藏著某人。
也就是說,這人是突然出現于此,結合今日這個特殊的時間節點來看,要么是不怎么安分的客人,要么是別有用心的刺客。
加茂伊吹更傾向于后者,但呼救顯然并不是最佳選擇。
樹上依然有窸窸窣窣的聲響,像是樹冠卷起微風,抖得葉子沙沙晃。
加茂伊吹從下朝上看不見是誰在做些什么,也不敢輕易暴露后背,只能暫時保持對峙姿態,警惕地辨認發出聲響的具體位置。
這段插曲的持續時間并不長久,只是不到半分鐘,一道格外清脆的斷裂聲傳來,緊接著,大概只比加茂伊吹矮上一頭的粗樹枝被穩穩地丟在了他腳邊。
茂密的枝葉間重回寂靜,仿佛什么都沒發生。
加茂伊吹露出驚訝的表情,他猶豫一瞬,猜想對方可能目睹了自己前進的全過程,所以才為他了幫助。
即使是憐憫也好,太久沒感受到他人給予的善意,加茂伊吹顯得有些無措,他緩慢地蹲下撿起樹枝,起身時的動作便快了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