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了樹枝充當手杖,他的重心更加平衡,粗略估計一下,只要別再發生什么意外,應該還能在計劃好的時間內抵達目的地。
提起的心臟在此刻終于穩穩落下,他望向樹葉里的陰影,壓低了聲音說道“謝謝。”
他本來想問問對方的名字,但對方明顯不想暴露身份;于是他又想報答對方,至少開出一張有價值的口頭支票,但他一無所有,甚至無法給予承諾。
“我現在有更重要的事要做,等之后有機會再”加茂伊吹不再繼續說下去了,他不敢再繼續說下去了,“總之,謝謝。”
他轉身繼續前進,走了幾步,突然感到全身充滿力量。
“看吧,我還沒被這個世界完全拋棄。”加茂伊吹步伐平穩許多,他終于能夠分出一部分精力與黑貓對話,“這應該是我一年來最開心的一天。”
這份高漲的情緒支撐著他走進母親的住處,在侍女的驚呼聲中直直跪在凹凸不平的鵝卵石小路上。男孩面容瘦削,衣著臟亂,卻定定地挺直脊背,任人如何勸說都不肯起身,只是望著面前緊閉的紙門,眼底閃著灼熱的光。
屋里沒人,他知道的,但他要跪。不僅如此,他還要堅定地跪、長久地跪,跪到母親心軟,跪到父親松口,跪到他的人生有資格重新回歸正軌為止。
宴會究竟會在何時散場,加茂伊吹并不清楚,夏日的風帶著一種難以驅散的燥熱,讓他的大腦在與守衛的對抗中更加昏沉。
期間有人想強硬地將他拉出院子,他將本就有傷的掌心狠狠刮在地面上蹭出血痕,然后高舉右臂,大有魚死網破之勢。
“我是家主正妻所出之長子,看望母親有何不妥父親怪罪由我一人承擔,但如若父親憐惜,今日對我不敬者,我當百倍奉還”
血液順著他蒼白的右臂朝下流去,醒目到刺眼的程度,加茂伊吹聲音不高,卻字字有力。
直至這時,目睹了這一場面的人們才恍惚想起,面前的男孩繼承了加茂家最為寶貴的赤血操術。
這位前代少主的確已經失勢,但他也是當前加茂家唯一掌握了赤血操術的新一代,他不是天才,卻早已比族中其他孩子更加優秀。
沒人再繼續對他施以暴力,加茂伊吹沉默著收回手,重新跪好,穩住搖搖欲墜的身體,他突然感到麻木。
在劇烈的疼痛下,左腿存在的感覺仿佛也一同消失殆盡了。
但他不能起來,他要讓傭人以驚恐的態度向他的父母傳達他最堅定的決心,要珍惜這好不容易爭取來的機會,要冒著連左腿也一同落下病根的風險、討來早該裝好的假肢。
大概是很久以后,加茂拓真終于宣布宴會結束,挽著妻子的手臂回房,還未走到一半,便聽說早被刻意回避著忘于腦后的長子闖出了那方軟禁的囚籠。
夫妻二人加快腳步趕去,迎接他們的是跪在院子中間、面色慘淡到仿佛即刻就要昏迷過去的男孩。
一年時間太久,即使少了一條腿的支撐,加茂伊吹似乎也長高了很多。但他比與父母分別時相比更加瘦小,更加孱弱,姿態狼狽,只有眼中有把火燒得人心里發燙。
他抬眸,與父母對視,又疲憊地垂下視線,拖著沉重的身體慢慢轉過方向,正面朝著站在月洞門前的二人,緩慢地俯下了上身。
加茂伊吹額頭緊貼地面,他聲音沙啞,語氣卻毫不動搖。
“我想像常人一樣能夠獨立行走。”
“伊吹所求不多,懇請父親母親再最后一次將我看作兒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