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茂伊吹非常討厭意外。
對于他來說,意外是災難的代名詞,他通常對接下來發生的一切都毫無準備,只能在受傷后才絞盡腦汁地收拾命運留下的爛攤子,費時費力,身心憔悴。
正如此時一樣。
感受到臉頰上細微又尖銳的痛意,他默默抬手蹭去那道血痕,明明心中已經提前開始感到疲憊,卻還是不得不用每個細微的動作隱晦地傳遞出一些訊息。
他直到上一秒還保持著輕松的笑容,即便剛剛才承受了劈頭蓋臉的訓斥,也依然波瀾不驚,只是眼底浮現出淺淺的疑惑,表現出毫不知情的無辜模樣。
“父親息怒。”
加茂伊吹收斂了臉上多余的表情,他蹙眉,彎腰拾起散落在地上的幾頁白紙,飛快讀過了其上的內容,這才對此時的情況稍微有了些了解。
加茂拓真背著手站在書桌后,因家具本身尺寸寬大而與他隔得很遠,氣氛僵硬,與其說是父子間的談話,不如說更像是一場規則寬松的審訊。
紙上記載著相關部門對針織廠內多種咒力殘穢的分析,除了已經化作飛灰的咒靈本身以外,占比較多的樣本便只剩下兩個。
或許是因為調查結果必定將涉及到御三家,報告的編寫者格外詳細地說明了對比過程,符合度的百分比數字更是精確到了小數點后三位,最終極其謹慎地得出了結論。
兩個樣本分別符合五條悟和加茂伊吹登記過的咒力,重合率皆達到97以上。
加茂伊吹曾與五條悟并肩作戰一事板上釘釘,叫人辯無可辯。
問題在于加茂拓真生性多疑,他好不容易才恢復了一些對長子的期待,卻突然出了件脫離他掌控的大事,被欺騙的感覺使他幾乎開始懷疑加茂伊吹展現給他的全部。
捫心自問,如果角色互換,加茂拓真敢保證自己絕對不會想要和五條悟產生任何接觸。理由很簡單,一是比不過,二是難忘斷肢之痛。
所以他無法想象為何五條悟與加茂伊吹的名字會共同出現在這張紙上,剛得知這個消息時,他甚至思考過加茂伊吹前去找五條悟復仇的可能性。
兩家并不和睦是事實,但不代表子女間可以明目張膽地向彼此痛下殺手,如果他的猜測是真,恐怕五條家是早有準備,只為從加茂家身上連本帶利討回什么,才會如此興師動眾。
想到這里,他更是咬牙切齒,后悔沒有一直派人在東京監視加茂伊吹。
“息怒你做事前怎么不考慮到可能會出現這種情況”加茂拓真呵斥道,“現在總監部的電話打到了本家,要你去東京等待調查,你知不知道,接下來只要一步踏錯,整個加茂家都會被你牽連、受到影響”
加茂伊吹更疑惑了,他擺明了要裝出不懂其中含義的樣子“父親不用擔心,我沒有做錯什么,自然不怕總監部調查。”
“仔細說來,五條家這樣興師動眾,大概也是和我有關。”
他并不賣關子,怕加茂拓真之后下不來臺,反而對他生出些本可以沒有的惡感,直白地說道“事發當日,我已經裝好假肢出院,只是沒能打通本家的電話,就覺得不該再為父親添麻煩,從醫院取了些錢,打算自行回家。”
加茂拓真想斥責他胡鬧,問他一個八歲孩子怎樣才能從東京跋涉回到京都,但想到加茂伊吹當時在家中的處境,又無法立刻否認這個說法。
父母能將他扔在偏僻的院落里不管不問一年之久,沒道理絕對不會讓他獨自繼續待在醫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