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單腳站不穩也站不住的別扭感覺,說門外傭人口中止不住的污言穢語,說洗澡時再小心也依舊撕裂了傷口的劇痛,說全身沒力氣,說頭腦發暈,說度日如年,說沒能落到臉上的那個兇狠的巴掌。
說“你好慘啊,我完全不想再做一次這樣的夢了”。
怎么可能說得出口。
五條悟又讀了一遍加茂伊吹發來的回信,突然覺得心中異常煩悶。
他忍不住披上外袍,從房間走到院子里透透氣。
夜已經深了,本家中不再有人走動,周圍靜得要命,只剩草叢中隱約的蟲鳴時刻提醒五條悟他正處于現實世界。
但這同樣不是好事。加茂伊吹所在的院子中長著極高的雜草,在當五條悟因身體無法發力而被迫趴在地面時,正是類似的蟬聲與耳鳴交相呼應,震得人眼前花白一片。
不知不覺來到后院角落那片早已凋謝的梅花樹前,五條悟站住腳步,扶著廊下的木制欄桿朝頭頂望。
穿過樹枝的縫隙看向夜空,能清晰地辨明每一顆星星的位置。
他感到有什么話正噎在胸口,不上不下,叫他屢次打開手機屏幕又重新按滅,總也想不出到底該回些什么才更合適。
親身經歷永遠比道聽途說更有力量,加茂伊吹的過去比他所了解到的表面事實更加慘痛,他腦海中幾乎快要固定下來的印象再次被推翻刷新。
加茂伊吹周身又罩上了一層薄霧,更深處隱藏的究竟是閃光的寶藏還是腐朽的爛肉,只有層層剝開他的外殼才能全部了解。
不知道是否是夭童之姆的術式仍在發揮作用,五條悟從未覺得自己產生過如此強烈的探究欲。
他終于再次拿起手機回復道:“我們應該會夢見與對方有關的情景,在夢中我成了你。我在加茂家的訓練室中練習術式,整體而言,倒沒有什么特殊之處。”
微微思忖一瞬,五條悟敲下了一個提議。
“不知道改變夢境的發展會對現實產生什么影響,不如趁此機會深入了解一下。”
在五條悟沒有回信的時間內,加茂伊吹一直感到有些不安,他甚至懷疑對方是不是不知不覺間又睡了過去,已經深陷噩夢之中。
直到他看到這封郵件,心頭的巨石才猛然落了地。
或許是他想錯了加茂伊吹如此安慰自己或許夢境中的事情本就不是回憶,而是術式捏造出的假象,因此五條悟無法借此探究到他的全部經歷,他也無須一直擔驚受怕。
不得不說,五條悟的提議的確是個探索夭童之姆術式的新思路,兩人總不可能在解除詛咒前都一直堅持不睡,從夢境入手也能避免在現實行動時遇上麻煩。
加茂伊吹先向四乃的手機上發去一條信息,拜托對方務必在明早七點叫醒他,然后才回復了五條悟的郵件。
“如果夢境實在非常糟糕,可以采用極端的方式自行醒來。夢里所發生的事情并不一定真實,還請五條君注意甄別,小心為上。”
加茂伊吹依然無法百分百確定夢境為假,為了避免五條悟將所見所聞看作他的經歷,也只好先用這樣的方式為其打個預防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