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了證明自己所言非虛,禪院直哉一口氣吐出談話中他所認為的最關鍵之處,希望能得到父親的認可,然后解決積攢已久的全部問題。
可禪院直毘人只不緊不慢地為自己又斟了杯酒,口中胡亂應著,全然不在意幼子的話。
禪院直哉盯了父親一會兒,意識到對話根本再沒有進行下去的可能,終于氣鼓鼓地翻身下榻,踩著鞋子飛快跑出了書房,甚至沒來得及匯報兩人對話中的其他內容。
好在禪院直毘人一向精明,即便禪院直哉不說,他也已經能夠猜出大半信息。
書房的木門被重重合攏的瞬間,男人合目揉了揉眉角,再睜眼時,臉上的醉意已經一掃而空,連臉頰上因酒精而產生的紅暈都散了許多。
他將已經喝凈的酒杯倒扣在手邊的托盤上,沒有繼續下去的想法,轉而來到了書桌前,從一旁的抽屜中扯出一張密報,其上字跡分明,內容簡短。
側室流產,加茂拓真有意恢復加茂伊吹次代當主之位。
又讀了幾遍,男人一把將薄薄的紙張揉成一團,丟進了茶杯之中。
泛黃的茶水迅速將筆墨暈染成一團看不清的字樣,等信件被徹底泡透后,他又端起杯子,把其中的東西盡數倒進花盆,撥弄數下便用土壤蓋得嚴嚴實實。
御三家彼此間埋藏暗線一事算是個不成文的規矩,從幾百年前延續至今,在反復變動的利益糾葛之中,密報所能的價值遠大于通過明面之爭鋒獲取的信息。
利用好自家的暗線不算本事,操縱別家的暗線為己所用才是動真格的爭斗。
即使是禪院直毘人也不得不承認,加茂家的現任家主加茂拓真雖然在大局觀上并不出眾,卻的確精于此道。
能與總監部維持良好關系的人總歸不是簡單角色,加茂拓真同樣也并非蠢材。
看來禪院家安置在加茂家的眼線已經暴露,加茂拓真還有意散布假消息迷惑旁人,若不是加茂伊吹特意向禪院直哉挑破了這點算計,恐怕禪院家邁出的下一步便是加茂家埋下的陷阱。
雖然此刻還想不出加茂拓真為何要突然發難,但禪院直毘人隱約意識到,身處于跟隨領頭羊而動的獸群之中,加茂伊吹似乎真是個值得托付的優秀人選。
他說御三家的關系不該是這樣,就大方地提醒禪院家不要入套。
他說要改變御三家、改變咒術界,就不顧姓氏與立場之分,要拉攏禪院直哉加入他的陣營。
至于他說要讓禪院直哉做個善良的人
無法否認的是,禪院直毘人之所以不愿對幼子透露太多內容,正是怕加茂伊吹心思叵測,引誘年幼不知事的禪院直哉成了他行事的擋箭牌,牽扯禪院家也不得不與他站在同一戰線。
咒術界的毛病繁多且雜亂,千百年間早已積重難返,絕非一個人乃至一代人能輕易改變的小問題。
若加茂伊吹只是為命運不公而一時熱血上頭,只怕最終連骨頭都會被盡數啃食。
禪院直毘人明白,加茂伊吹所謀求的好處實則再簡單不過。他說要改變咒術界,本質上是要為自己爭取到容身之所若他真能成事,天下大同的好處還在后頭。
所有不被咒術界所接納、卻又無法輕易抽身逃出泥潭的人們終將能夠在加茂伊吹開辟出的新天地下生存,即便做不了咒術師,也不必卑躬屈膝當個奴隸。
咒術界終將和現代社會接軌,主從尊卑總有一天將會消失,這是人力所不能阻攔的整體趨勢,是歷史洪流席卷而過的必然結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