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日夜里十一時,加茂伊吹坐在一輛純黑色轎車的后座上,十指無意識地撥弄著手中一摞厚厚紙質文件的邊緣,在不大的空間中創造出僅有的細微聲響。
他沉默著望向空無一物的道路前方,視線長久地凝固在某處,似乎想要令感官跨過這層隔開加茂家與常世的結界,親自監視正于那棟宅邸中無聲上演的精彩戲碼。
直至此時此刻,加茂伊吹依然會覺得當下發生的一切實在令人難以產生太多真實感,使一種不妥帖的難安之意在心頭飛竄,連尋常呼吸都顯得太慢。
他與加茂拓真的恩怨糾葛已經快要延續二十年了,無數苦難與血淚都將在今夜終結,在漫長謹慎的鋪墊之下,竟只需要他如畢業考生般在外圍等待一個確切結果即可。
沒有想象中的驚心動魄與高潮迭起,但這又偏偏是個極度出人意料的答案。
加茂伊吹垂眸,他輕嘆一聲,攥緊微微有層濕意的掌心,無論如何都難以平靜下來。
禪院甚爾上次發來消息還是半小時前,他稱自己即將正式潛入主宅,不會攜帶任何通訊設備,加茂伊吹便沒再給他回復,避免多生事端。
轎車安靜地停在結界外部,甚至連儀表盤都沒有亮起,顯出與主人的裝扮截然相反的低調。
加茂伊吹今日身著真朱色禮服,又在肩上搭了件綴有紅日圖樣的黑色羽織,耳垂上按了兩顆血珠似的耳釘,連腳上都套了正式的白襪和草履。
值得注意的是,他的羽織按慣例在兩襟處繡上了代表勢力歸屬的家徽紋樣,卻并非與加茂家有關,而是本宮壽生專門托人設計的十殿徽記。
這不僅是對加茂一族毫不掩飾的挑釁,更代表他不可阻擋的決心與堅持。
包括禪院甚爾在內,整個十殿為他的奪權大計殫精竭慮,無數下屬赴湯蹈火換來今日破釜沉舟的一戰,如若加茂伊吹心生半分猶豫,都是對部下之忠誠的背叛。
“凌晨一點半進入結界,”加茂伊吹開口向身前的司機說道,“務必在兩點抵達本宅。”
司機面色嚴肅,低聲堅定應道“是。”
將準備工作的最后一件事項也交代清楚,加茂伊吹終于輕輕吐出一口氣,閉上雙眼,在腦內反復演練起已經不知重復過多少遍的對話。
他甚至分析過族中說得上話的諸位長老的具體性格,憑此推測自己將會遭遇的質問與為難,提前準備好解決方案,以便能在真正面對考驗時用最快速度給出答案。
加茂伊吹從來不在沒有準備的情況下做大事,今日也是如此。
時間的流逝在無邊無際的夜色中并不十分明顯,加茂伊吹沉浸在自己的思緒里,直到車輛發動時微微一震,他才如同從夢中驚醒般猛然回過神來。
司機見他睜開雙眼朝窗外看,立刻說道“伊吹少爺,我們要出發了。”
加茂伊吹輕輕應聲,他又摸出手機讀了遍禪院甚爾宣告作案時間的短信,一時又有些出神。他喃喃
一句“主宅火起,必得大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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代指本家大亂,說明在他的計算中,兩點時已經安全撤離,加茂伊吹到場即可接管戰局。
車輛駛入結界,加茂伊吹的咒力立刻觸動了加茂家早早設下的警報系統,于是當青年準時抵達主宅門前施施然下車之時,門內已然有大批族人正等待他的到來。
“真是難得。”加茂伊吹眉眼彎彎,輕松地笑道,“幾年沒有過這樣隆重的待遇,我還以為家里早忘了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