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七日,始皇帝長子扶蘇的車駕終于駛過了函谷關。內史蒙恬奉命出關迎接公子扶蘇,行禮問候之余,卻又請扶蘇屏退左右,悄悄稟報了數十日以來咸陽的動向。
即使以扶蘇的沉著鎮靜,聽到趙高被誅、胡亥被囚、皇帝蠲免徭役的種種變故后,也不覺大為驚異。還未等他理清思緒,蒙恬卻又下拜叩首,語氣堅決
“公子,而今咸陽局勢曖昧不清,實在不可久居。公子稍作逗留,便當向陛下辭行,莫要攪在這一灘濁水中去。當日申生、重耳的教訓,絕不可忘啊“
這實在是肺腑肝膽之言,扶蘇不覺感動,但心中也生出了疑慮昔日晉獻公廢長立幼,太子申生在內而危,公子重耳在外而安;這等典故他自然一聽便懂。但晉國之亂肇因于晉獻公寵幸之驪姬,而今秦庭宮室之內,
難道也有依仗皇帝寵愛而圖謀廢立的姬妾么
他旁敲側擊探問數次,蒙恬卻都尷尬莫名,顧左右而言他,最后實在被逼問不過,只能含含糊糊漏了一點底細
“公子,李斯李丞相宿衛宮掖,已經將近一月了”
扶蘇依舊一臉茫然,渾然不解其意,但看蒙恬英武的臉脹得通紅,只好閉口不問。
不過,這倒也不能怪公子扶蘇想象力匱乏;主要吧,是李丞相畢竟已經五十幾了
扶蘇在函谷關逗留了一日,等來了快馬加鞭趕來傳旨的叔孫通博士。這幾日來叔孫子的聲名震動天下,扶蘇本自然也頗為心許,但叔孫通下馬后卻趾高氣揚,橫行不顧,視公子如無物,徑直站立庭中,誦讀始皇帝的口諭
“皇帝詔曰扶蘇交游百家邪說妄言之士,飾虛言以亂實,矯危辭而禍國,是乃為臣而不忠,為子而不孝。從速東歸,毋庸見朕“
口諭一出,不唯隨行的侍從盡皆戰栗,就連蒙恬也不覺色變皇帝明明下旨傳召長子,為何相距不過咫尺,卻又峻拒不見,口氣還嚴厲至斯莫非京中出了什么極大的變故
被嚴加斥責的公子扶蘇卻并無慌亂之色。他恭敬下拜,卻又平靜開口
“敢問叔孫博士,可有陛下親筆書寫的詔令”
叔孫通面無表情“公子何意”
扶蘇面色從容“兒子侍奉父親是天下的至理,何況陛下還曾以手諭召扶蘇回京。而今以一句話將臣子斥之關外,實在不能不令人疑惑。”
叔孫通的表情變得森冷了“若臣說沒有手諭,公子又當如何”
扶蘇淡淡道“那恕扶蘇不敢奉詔了。”
叔孫通直勾勾盯著大膽悖逆的皇帝長子,目光冰寒。扶蘇猶自俯首不動,而身后蒙恬面目僵硬,右手已經悄悄移向了腰間長劍。
如此靜默片刻之后,叔孫通忽的莞爾微笑,剎那間冰消雪融,春暖花開。
“既然如此。”他笑道“那臣再傳陛下的第二份口諭。”
叔孫通博士清一清嗓子
“皇帝詔曰豎子,還算你有些見識”
說罷,也不管扶蘇目瞪口呆,反應不能。叔孫通自袖中取出了一卷絲帛,展開后高聲讀誦
“制曰朕諸子之中,唯扶蘇最長,純厚慈仁,材智高奇,過人絕遠;朕甚嘉焉;長子將冠,其赦天下,賜民爵一級,女子百戶牛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