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良死死盯著這竹簡上的輿圖,面色變換不定,晦澀難明。
原因無他,實在是這輿圖太過于精細、準確、巧妙了
張氏世代相韓,對韓國的地勢了如指掌,而今粗粗比對,這輿圖上的韓國地理竟爾毫無差錯,若合符節。圖上種種山巒地脈一覽無余,便是韓國王宮內密藏的機要輿圖,亦不能有這般精細
張良既驚且疑,幾乎不敢置信。他倒不懷疑這是秦人的圈套以這張圖的精準細密,如若真是在祖龍之手,必然會被秦人視為至寶,絕不會拿出來引誘自己這么個小小棋子。
但,但問題也正在于此連秦人都不愿顯露于外人的珍寶,怎么會被這“劉邦”隨隨便便送出,當著自己毫無顧忌的展示
說難聽一點,荊軻當年拿著這張輿圖裹匕首,怕不是祖龍的墳頭草已經有三丈高了
張子房嘴角抽搐,卻不能不鄭重處置“這又是何意”
“這是楚國宗親,公子劉邦送予張君的禮物。”許負笑容可掬“只想請張君稍稍留步,聽老婆子轉達幾句公子的贈言。”
張良不由沉默,雖然仍舊不太習慣那句莫名其妙的“公子劉邦”,但看在至寶輿圖的面上,仍舊緩緩頷首
“請講。”
許負微笑
“公子劉邦讓我問張君第一句,以當今的局勢,若要恢復先韓的社稷,又有幾成勝算呢”
張良面無表情。雖然他心中的憤恨比熔巖更為熾烈,但畢竟是冷靜自持,心神如一的謀士,依舊給出了毫無掩飾的回復
“幾無可能。”
是的,的確沒有可能。以張良的天資才華,自然能看出秦人強盛不可一世的力量。即使當下的大秦遠非安穩,但要想抗衡如日中天的祖龍,勝算依舊極為渺茫。張子房奮力到今日,也不過只是為故土先王做個交代而已。
許負連連點頭,大為贊賞“張君不虛美,不隱惡,直言無忌,的確是第一流的人物。既然如此,我等不妨開誠布公。張君以為,何時才能等到復國的指望呢”
張良淡淡道“秦法太苛,徭役太重,羅網太密。必有民不堪命的那一天。我姑且還可以等待。”
張良就是張良,這幾年周游南北、招攬壯士,已經隱約察覺到了秦法強力彈壓下的暗潮洶涌;六國豪杰屏息謹聲,重足而立,內心的憤恨怨怒卻在日夜積累,終將不可收拾。他們所忌憚者,張良所忌憚者,不過只有那個橫掃六國的始皇帝而已
祖龍死而天下分,祖龍死而天下分六國遺民們日夜企盼,等待的就是咸陽城的喪鐘。
張良比始皇帝年輕十歲有余,他尚且還有足夠的時間,與皇帝慢慢消耗。
許負微笑“張君好謀劃。實際上,老身自己也曾是這個看法。不過,劉公卻讓我問張君一句,設若始皇帝改弦更張,棄嚴刑酷法而取寬緩之政,屆時天下安定,張君又當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