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汲黯這樣的直臣帶頭開大,丞相與御史大夫等只能緘默不語,哀婉的接受了這道亂命。
七月二十六日,輕車將軍公孫賀快馬奔入衛青營中,頒下皇帝賞賜的美玉、金銀。車騎將軍素來恭謹,雖然甲胄在身,依然匍匐跪地,叩謝天子的恩德。公孫賀宣讀完旨意之后,卻又屏退帳中眾人,單獨傳達至尊的口諭
“朕新得了一件極為難得的寶物,特意令公孫賀送來,與你一觀。”
衛青俯首稱是,心下卻大為詫異皇帝至尊至貴,又承文景盛世之后,生平不知見過多少珍寶,真真是鼎鐺玉石,金塊珠礫,天子肆意拋灑、棄擲邐迤,念想中恐怕從未有“可惜”二字。而今被天子所親口稱許的“寶物”,又該是什么天下罕見的奇珍
他心下猶豫,不知自己是否該接受這樣的寶物。卻見公孫賀頓了一頓,卻又驟然岔開話題,開口轉達皇帝的垂詢
“衛青,此戰你有幾成的勝算”
衛青仔細思慮,終于謹慎作答
“臣淺薄愚惑,不明兵理,不敢妄言戰事的成敗。只是將士用命,兵甲俱足,若天命僥幸,想來總有五六成的勝算。”
這是車騎將軍一貫小心恭謹的做派,雖然已經在雁門關外做了一切人力可及的預備,但仍舊不敢抱料勝機先的僥幸。公孫賀點一點頭,終于從貼身的錦囊中抽出一個小小的金盒,擰動機關后盒蓋打開,露出了一塊薄薄的白絹。
這是少府特制的密盒,用于存貯最為緊要的密信。只要機關按動稍有錯誤,金盒隔層的墨汁會傾瀉而下,將白絹染得不可辨識。
衛青神色鄭重,正欲膝行接旨。卻見公孫賀將白絹輕輕一抖,露出了一張五色的輿圖。
在剛看到這張輕薄光鮮的輿圖時,車騎將軍所能感受的唯有茫然這確實是一張巧奪天工的圖畫,色彩艷麗勾勒清晰,山川河流無不歷歷在目,遠勝于皇宮中所豢養的那些待詔。可可衛將軍實在不懂什么畫術
但這種被高妙畫技所震動的茫然畢竟是短暫的,衛青很快留意到了山脈河流間門以藍色標注的湖泊與水脈、草場與灌木叢,甚至還有牲畜遷徙的方位
衛青的臉色一點一點的變了。
他瞠目凝視輿圖,良久才艱澀開口
“這是這是怎么畫出來的”
衛青在雁門關外廣布刺探,重金收買匈奴降人,四處求教往來草原的商賈,如此糜費數千數萬金,數月以來能打探的消息還不如輿圖中寥寥的幾個標記
與這張絹帛相比,他平日所見的一切輿圖、暗記,簡直淺陋得像是猴子涂鴉,甚至連被譏諷的資格,恐怕都欠奉
但陛下怎么會有這樣一張輿圖
衛青官至車騎將軍,朝中要務無不預聞,手中握有對匈奴大半的情報源;但如此精準到近乎于纖毫畢現的輿圖,真正是他夢寐所不能及,以至于居然生出了驚駭與惶惑。
公孫賀并未回復衛將軍近乎于恍惚的疑問。他默了一默,只道“車騎將軍以為此物如何”
衛青呆呆仰望輿圖,只覺移不開眼睛圖中的山勢路徑已經是珍貴之極,但真正的至寶還是涂抹點染出的湖泊水脈。秋來百木蕭瑟,游牧部族也要將牛羊遷徙到水草豐美的牧場預備養膘過冬。只要在幾處關鍵水源中埋伏騎兵、布置陷阱,便足以批亢搗虛、犁庭掃穴,摧毀匈奴至為關鍵的牲畜與人力,給予單于一個慘痛到不敢稍有忘卻的教訓
如此一來,擊敗匈奴便真正是唾手可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