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等戰戰兢兢的日子過了一月有余,直到奉旨出雁門轉達密信的公孫賀急馳入京,送來衛青軍中的消息,皇帝的心情才大覺好轉,朝野為之一寬。
公孫賀在雁門外逗留二十日,除分賜諸軍金帛禮物之外,還特意與衛青議論軍事,商定了作戰的大致方略;而今入朝陛見,正是要為陛下講解戰局。
因為牽涉對匈作戰的機密,皇帝只召見了公孫弘、李息等于宣室殿密議;而出于天幕劇透后的熱情,天子還特旨令霍去病一并旁聽,雖說名義上是為諸位公卿長者侍奉茶水,但用意自是不言而喻。
在獲得了匪夷所思的珍寶輿圖之后,衛青作戰的謀劃自然大為更改;原本他打算以騎兵對騎兵,乘著秋高氣寒草木枯萎,以漢軍肥壯的苑馬壓制匈奴瘦弱的野馬,出奇兵襲擾,攻單于之不備;但現在匈奴水源已經了如指掌,車騎將軍因勢利導,決定在幾處豐茂的水草處埋伏暗兵,而行動較慢的大軍尾隨于后,一旦匈奴大部入水源地補充,立刻里應外合,兩面夾擊,必建奇功。
考慮到皇帝與御史大夫公孫弘的軍事水平,公孫賀講解得淺顯易懂、明白曉暢,還取出輿圖為皇帝一一指示,闡述進兵合圍的方向,而后垂手做出總結
“衛將軍與臣等計議已定,大致的思路是以騎兵突襲,再以兵車步卒掩后阻截,逼迫匈奴與我軍決戰。”
皇帝聽得連連點頭,開口詢問
“這么說來,仲卿是要以堂堂之兵,正面邀擊匈奴了”
不稱姓名而稱字,足可見皇帝欣悅滿意,對衛青大為青睞。而這份青睞也其來有自大漢的國力遠邁匈奴,最合適的戰法,便是以堂皇之兵與匈奴正面決戰,耗干草原的戰爭潛力。無奈匈奴來去如風,逼迫得朝廷不能不養苑馬、制弓矢、屢涉險境,耗費資源不可勝計。如若衛青真能在輿圖中摸索出限制匈奴的戰法,那么便真是漢匈攻守之勢異形的關鍵,莫可比擬的奇功
公孫賀俯首稱是,皇帝敲著幾案微笑,頷首贊許衛青的方略,卻不覺瞥了一眼站立在幾位公卿之后的霍去病,神色意味深長
小子,出戰要盡量用堂堂之兵,正面迎擊,聽見沒有
但霍去病顯然誤會了姨父的意思。他向前一步,眼巴巴望著輿圖,神色熱切之至,但顧忌諸位長者在前,只能欲言又止。
御史大夫公孫弘最善于在細處奉承圣意,眼見皇帝寵愛的外甥想要說話,于是笑著遞上臺階
“霍郎君也有高見么”
霍去病趕緊行禮遜謝,板板正正的開口“臣愚昧淺薄,只是想出了一點狂妄的見解而已。”
十二歲的黃口小兒居然在御前大發議論,真正是駭為異聞。但皇帝不動聲色,只是淡淡開口“縱使淺薄,也可以讓諸公斧正嘛,你且奏來。”
霍去病俯首稱是,卻向公孫賀拱手行禮“公孫將軍,小子聽聞車騎將軍設伏的水源是匈奴機密的要害之地,決計不容絲毫的閃失。想來,即使單于也擔不起要害淪陷的損失。”
公孫賀點頭稱是,霍去病登時眼前一亮
“既然如此,何不一箭雙雕”他興沖沖道“腹心受創,單于必定星夜馳援。遠道而來人馬疲怠,大可以選精銳騎兵于途中邀擊、快速迂回阻截,兵貴神速,只要奇兵天降,必能克建奇功”
驟聽此言,公孫賀不由微微一愣。皇帝的外甥熟稔兵法倒不算稀奇,但這一番話切中肯綮、判斷精準,倒真有幾分車騎將軍的風采了。
他下意識望向皇帝,卻見皇帝伸手扶額,眼角抽搐,竟隱約有些咬牙切齒的無奈
這豎子還是忘不了那連續閃擊的戰術
當然,皇帝縱使如何郁悶,也絕不會在幾位重臣面前顯露。他稍稍掩飾表情,以“大人議事小孩子就該靜聽”的日常借口將霍去病暫且搪塞了下去,而后又令公孫賀講解戰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