狄仁杰不知所措,被人推著向前涌去,直到莫名其妙的撞見了一個身著紫袍的老者,眼圈上的烏黑格外深重。
老頭很熱情的向他拱手“老夫姓岑”
狄仁杰聽到此語,趕緊叉手作揖,口稱不敢政事堂的宰相們雖然是同朝議事,但岑長倩岑公年資最長,爵位最高,早被公認是朝廷的首相;他不過是蒙恩寵能行走于政事堂中的新人,哪里敢與岑相公分庭抗禮
岑相公謙和之至,趕緊將他攙扶了起來,粗粗寒暄之后,卻開口發問
“狄公什么時候讓人把被褥送進來再有,不知狄公喜歡什么口味的宵夜也可以吩咐給廚房,提早做些預備”
狄仁杰
不是,這有點不對吧
僅僅在政事堂內當值了兩日,狄仁杰便漸漸理解了當下這怪異的勢。顯然,隨著宮中發出的詔諭一道比一道嚴厲,御史們清理積弊的動作隨之愈發激烈,往常阿附于武家的黨羽逐一被揭發處置,數年來被武氏權勢所隱藏的暗雷接連引爆,漸有危及根本之勢。再考慮到滯留宮中數十日未歸的魏王,那武家的結局恐怕已經呼之欲出了
在這樣波濤詭譎的時候,親近李唐的大臣本該趁機發動攻勢,一舉犁庭掃穴,解決將來繼位的后患。但京城至今風平浪靜,卻沒有絲毫政潮的征兆,竟渾若無事一般
究其原因,固然是因朝局不穩,等閑官吏心懷忌憚,不敢輕易下場;另一面卻也有不容忽視的客觀要素自八月以來,能攪動政局的相公們都在政事堂內日以繼夜的為皇帝,焚膏繼晷通宵達旦,可憐一把老骨頭被錘煉得憔悴消瘦,一時之間精疲力竭,實在是沒有這個出手的力氣了
直到此時,新官上任的狄仁杰才在文山會海之中領悟了皇帝的真意無怪乎如此大刀闊斧,原來勵精圖治之下,還有這樣陰狠的算計
但而今已然泥足深陷,縱使領悟到也無可奈何了。在政事堂值了兩天的夜班之后,皇帝終于按高宗以來的慣例,在上陽宮正殿召見了新任的宰相。
俗套而又冗長的問候籠絡與賞賜之后,皇帝命人捧來了一份奏折。
“這是太平公主上陳給朕的奏報。”女皇面目森嚴,眉目中竟儼然有了怒意“公主說,她在飲宴間聽見朕親手揀拔的貴戚豪族竟爾悄悄非議政事,言辭狂悖惡逆,真是令她這做臣子的都不忍心細聽。這還都是朕高官厚祿養大的好親戚朕委實意料不到,天壤之間,竟會生出這樣忘恩負義的東西來”
狄仁杰愣了一愣,隨后拱手“不知臣可否看一看這奏折”
皇帝揚一揚頭,隨侍的女官趕緊將奏折奉上。狄仁杰接過奏折,卻并未展開,反而左右觀望殿中的布置真正是貼心得恰到好處,他身邊就是一個極大的冰盆呢。
于是狄相公抬手一拋,將奏折擲入了冰盆之中。黃麻紙的奏折立刻被冰水浸潤,紙張上的墨跡洇成一團,再也不可辨認。
女皇呵道“大膽朕都還未曾讀過,你怎么就敢先損毀奏折這分明是藐視君上”
言辭之中聲色俱厲,儼然咄咄逼人,若不是皇帝手中依舊把玩著香囊,恐怕還真有些嚇人。
狄仁杰眼也不抬,心平氣和“陛下,既然臣子都不忍心看,怎么能給君上看呢”
他又拱了拱手“再說,太平公主是陛下的愛女,又何必紆尊降貴,像獄吏那樣靠告密來博寵呢”
就算皇帝有意用太平公主來平衡朝局,但這好歹也是她與先帝金尊玉貴的女兒,難道還真能當作尋常唾手可得的酷吏,隨隨便便消耗在這樣滑稽無聊的羅織告密中么
女皇的腦子真要糊涂到了這個地步,她現在就該去長安養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