僅僅一眼,幾位有幸瞥見的士子便愕然而驚
“圣上游幸驪山湯泉去了”
脫口而出以后,大家又都面面相覷
“怎么可能呢”
不錯,圣天子自臨朝以來夙興夜寐朝乾夕惕,除每年盛夏避暑于九成宮以外,其余時刻都駐蹕于長安理政議事,從無如此無緣無故的巡幸游樂。更何況皇帝威儀至重,車駕出巡,怎能無聲無息
座中到底還是有幾位消息靈通的官宦子弟。鴻臚寺丞的長子遲疑片刻,終于慢慢開口
“似乎是因為外藩入覲的緣由”
聞聽此言,在座的士子心照不宣,不約而同的喔了一聲。所謂遠人不服而以文德化之,所謂煌煌中華八方仰德,以眼下的理念而論,萬國來朝天下歸心本是至為光輝榮耀、足以垂名青史的喜事,即使以圣上赫赫功業,那也是在討滅突厥平定西域以后,才有此天下共主的崇高地位。但近年以來,原本罕見得能上史書的外邦朝賀,卻是越發頻繁,乃至于年均數次定點入京,長安上下都已經渾然見慣的地步。
擱這兒打卡是吧
當然,外藩如此頻繁且殷勤的覲見,絕非是愛圣人愛得不可自拔,一日不見如三秋兮,而是出自某些陰損老辣的算計。自通商貿易的國策底定以來,西域及南洋往來不絕,一切稀奇珍物運入長安,等閑便有十倍二十倍以上的暴利,故此市舶司設置的關稅極為高昂;而朝廷為優容番臣起見,舉凡入朝進貢的使臣,隨身攜帶的貨物都只有一二成的費用。其間套利的空隙如此巨大,自然有人設法鉆彌,于是豪商與使臣彼此勾結,開啟了自貞觀七年以來連續不斷的長安打卡之旅。
自然,被當作關底boss來回刷了幾十遍的皇帝不可能察覺不到這陰損的心思,一來二往自是被煩得滿頭起包,雖說出于情面不能峻拒這漫溢的熱情,,依舊設法以種種理由推脫。至于這渾然無預兆的驪山游幸,想必便是聞聽外夷入京打秋風后的倉促之舉。
于是立刻有人嘖嘖出聲“這些夷人也太過分了上次進京是為圣上進尊號,再上次進京是為太上皇賀壽,這次又是什么緣由政事堂的相公們都不知道攔一攔的么”
“彼等此行是恭賀太祖景皇帝冥誕八十五年。”鴻臚寺丞長子道“自是不好攔的。”
太祖景皇帝李虎,為太上皇帝之祖父,當今皇帝之曾祖。這樣七拐八彎百年前的親戚,居然都能被番邦檢閱史冊翻出來堵皇帝與政事堂的嘴,看來草莽蠻夷之中英才盡有,絕非尋常可以小覷。于是諸位儒生面面相覷,一時竟爾作聲不得。
鴻臚寺丞公子又道“再有,聽聞回鶻、吐谷渾等使者東來,也是有大事要請求朝廷,因此入京的儀仗極為隆重,隨行攜帶的珍物逶迤數里,押運的還盡皆是國中貴人,要是陛下晚走一步,恐怕得和這些人敷衍上半月有余,因此匆忙避讓,也是常理。至于吐谷渾與回鶻的大事么”
他停了一停,左右觀望片刻,壓低聲音“八成是為了關稅的事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