匯報已畢,御史大夫與票姚校尉一起行禮告辭,既是要協商羽林軍的種種事務,又是要向廷尉與少府轉達天子的口諭,一刻也不能遲緩。皇帝揮手命親隨將重臣們送出,但下令之后卻又略停了一停,忽的一指張湯衣袖中露出的半截紙張
“把這篇文章留下吧。朕再參詳參詳。”
可憐御史大夫猝不及防,聞言手都是微微一顫方才趁著霍去病放下論文行禮,他長袖飄飄衣衫翻滾,悄無聲息的將那篇令皇帝與皇帝重臣都萬分尷尬的白紙給抽了回來,舉止之間輕靈巧妙不露痕跡,盡顯朝廷重臣無與倫比的情商。
但而今圣口一開,張湯以絕世情商為皇帝搭的這個臺階算是塌了個干干凈凈。御史大夫不敢多言,取出文章雙手交予侍衛,而后倒退著走出圣上視線以外,一面低頭快走,一面還在心中打鼓那篇難以理喻的論文畢竟是經由他的手親自帶來,要是皇帝看過后百思不得其解,惱羞之下會不會有所遷怒
眼見重臣們的身影消失于視線之外,皇帝才拿起那疊厚厚的黃紙。他翻閱幾頁依舊是一竅不通,卻抬手召喚出了光幕。
光幕上的種種細節一掃而過,皇帝的目光落到了最后一行大字上。在詳細嚴謹的分析之后,天幕對這份論文的判斷是“有重要影響”。
要知道,大漢開國七十余年,迄今為止能被天書看得上眼,有資格評價為“有影響”的學說也是寥寥無幾,除了九章算術與冶鐵術這兩個bug以外,也就只有關中女工們在紡織技術上的革新,能躋身于“影響力”的行列了。而此區區一篇論文的效用,便能抵上千百工匠半生的苦功么
饒是早就有所預料,但差距大得如此驚人,皇帝亦不由驚愕。他揭開黃紙上的彌封,封條下卻是個聞所未聞的姓名。不但未曾被搜羅人才的御史公卿們發掘,即使是天幕所自后世所的重臣名錄之中,也從未見此人影蹤。
顯然,這本該是一個被大漢經術取士所遺漏的偏才;只需皇帝考核的方針稍稍變動,便立刻展示出了如此強力的才華來。
而縱觀中原上下,被遺漏錯失的人才,又到底有多少
皇帝沉吟片刻,以拇指在黃紙上稍稍掐了一個指甲印,而后遞給了隨侍在側以眼觀心的春陀。太學取士是朝廷掄才大典,體制嚴苛精密之至,只有圣上才有特旨拔擢異才的權限,只要負責批閱試卷的博士看到這個指甲印,自然心領神會,能給出妥善的安置。
即使是如此超凡脫俗的人物,在宏大的變法布局中也不算什么。但出色人物涌現得如此之快,卻實在出乎皇帝的預料,以至于他都稍稍沉默,而后出聲感慨
“中原人才之盛,一至于斯么”
賢才多當然是再好不過的事情,哪個雄才大略開創功業的君主會嫌棄自己手下賢才過多可人才雖爾如斯之盛,皇帝手中能供應的官職卻是屈指可數,遠遠不足以滿足這些無邊無涯前赴后繼的人才。而滿地寒窗苦讀卻不能一展所長的人才,那可是舉國上下最危險的地雷。
不要忘了,當年的大漢可就是被一群不得志的六國游士硬生生給扶持起來的
皇帝自然知道這亡秦的教訓。但官位是朝廷的名祿,真不是能隨意妄動的橡皮圖章。他掃過侍奉在側的中常侍,眼見春陀垂首肅立恍若不聞,終于開口下了諭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