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明悟非常,汲公也不由微微一愣
“什么”
皇帝微微一笑,卻沒有再解釋什么。
所謂“將士子派入軍隊”,雖然出自主父偃的建議,但建議之后卻是皇帝或有意、或無意的手筆。為了達成他苦心孤詣變革軍隊的目的,首先便得為由上而下所有的士卒掃盲啟蒙,最基本的什么“思想教育”;而這些掃盲啟蒙關系至重,可不是簡簡單單一本發急就章就能應付過去的,少說也得要有人居中指點,把握由上而下的動向方可。就算不能“建在連上”,至少也是求上而得其中,要設法讓士人們滲透如軍隊的底層,可以隨時傳達與解釋皇帝的旨意。如此上下一心,方能如臂使指,似乎可以粗步達成天書中“能聚能散”的成就。
這番心思自然不能對汲公闡明。所以皇帝輕描淡寫岔開了話題
“汲公于郊外開設的學堂,收效如何”
這是君臣二人自天幕中所得的第二個啟發。數次講解之時,天書都曾有意無意提及“義務教育”,討論過后世者完全由國家把握的基礎教育體系;雖然只是寥寥數筆,但天子聞弦歌而知雅意,立刻洞悉了這舉措之后無可比擬的深意迄今為止大漢學風鼎盛,盛行的卻依舊是各門各派各抒己見的“私學”,雖爾有百花爭放而百家爭鳴的自由之美,但在學術領域卻堪稱混亂一片而不可理喻,即使皇帝以強力“定一尊”,亦無法理清這一池渾水;學術的混亂引發政局的混亂,自征討匈奴以來朝廷沖突頻發,未嘗沒有各派爭斗的影子。
若要平息這無休無止無可把握的學術沖突,又有什么比材與理論的義務教育“官學”更加合適皇帝聰穎絕倫而當機立斷,自三年前便以特旨命汲公于長安京郊設立官學,有教無類廣攬天下一切向學之手,而所有資費均由內庫少府撥給,盡數走天子私帳,開支的名錄還是歷年積累下來建山陵的費用某種意義上,算是縣官在拿自己修墳的老本在養人才,誠心不可謂之不足。
自然,即使是造紙術有成培養費用大大下降,即使已經不惜一切動用皇帝修墳的老本,也不可能真搞出廣攬一切英杰、真資格的“義務教育”;所謂“有教無類”者,招攬的也不過是被各派大儒排斥在外,踟躕不得窺門徑而入的尋常士人而已,算是以“天子門生”的身份,給了他們一個向學的機會。
但僅僅是如此微小的進步,引發的后續波動便已經難以預料這些被學堂納入門墻的尋常士人是受惠于汲公“有教無類”之新學,所以維護起新學不遺余力,與儒門各學派的之間的沖突那是此起彼伏層出不窮,爭論由內而外由表及里,甚至波及到高高在上的朝廷公卿,乃至于引發不可預料的沖突要知道,大漢儒生可絕非后世手不能提的廢物,人家那是相當之有武德;真要是嘴皮子上辯論不過,那絕不介意手下比劃比劃
總的來說,由去年至今十來個月里,僅由京兆尹上報給皇帝,所謂辯經變群毆的事件便不下百起。要不是御史及廷尉們奉密旨時時彈壓,恐怕早就給朝廷整出了個大活。即使如此,郊外學堂也是被嚴密盯防的看守對象。而今問起“收效如何”,難免令汲公的老臉微微一紅。
但沒有辦法,他只能面無表情作答“收效頗佳。而今入學的士子,似乎尚可造就“
這些尋常士人讀書的機會實在難得,但凡有一線求知的門徑,那都是求知若渴絕無懈怠,因此成材率委實高得驚人,更勝于諸派大儒門下的勛戚子弟。
當然,要是能在求知之余,稍微收斂那動不動就辯經征討異端的脾氣,便是再好不過了。
皇帝微笑道“都是汲公的功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