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湯曾稱“一漢可當五胡”,極為鄙夷匈奴那點可悲可憐的生產力;但對于僻居茫茫漠北的丁零堅昆諸部而言,匈奴所掌握的那點手藝技巧又真正算是天頂星黑科技,高端到只能仰視的頂級工藝。而今蓄意收留匈奴逃亡的余孽,無疑是想要窺探先進技術的奧秘,乃至于竊取往日游牧帝國的榮光。
但如此執著于匈奴游牧帝國,彼等又意欲何為
不過,僅僅盜取匈奴那點殘缺落后的技藝,似乎不算什么;最為可慮者,還是丁零等收容的巫祝與祭祀這些東西,可絕不是小小的部落該觸碰的。
在茫茫草原之上,巫師祭祀看似不過燒祭火跳大神的神棍,但本質卻是粘合整個游牧部族必不可少的紐帶昔日冒頓單于一統大漠,整合漠南漠北大大小小數百部落,依靠的便是這些誕生自原始信仰的宗教;而歷代匈奴王庭沿襲至今,其地位之尊崇優隆,更在尋常貴戚以上。
說白了,可馬上得天下不可馬上治天下,冒頓可汗固然是靠著殺親爹得來的汗位,但要想帝國長治久安統緒不斷,總得有個能安撫上下的意識形態才行否則貴人吃兩口飯就能見著鳴鏑栽到眼前,那日子真是誰也別想過了。而巫祝金人等類似于薩滿的迷信玩意兒,已經是在匈奴那種人均胎教的文化環境下能拿出來的最優方案。它當然遠不如大漢的春秋大一統儒學那般精致完美,可用之于草原卻已經是妥妥的降維打擊。如丁零、堅昆、烏孫等,那可是連這點方案都模仿不了呢。
畢竟吧,封建迷信好歹也有個“封建”二字,比東游西逛成天
看野牛拉屎的游牧原始崇拜不知道高到哪里去了。組織術也是極為艱深的專業技術,別以為跳大神不需要門檻
但正因為如此,丁零等暗自覬覦匈奴賴以一統草原的組織術,那居心就是實不可問。
衛將軍沉默片刻,低聲開口“丁零是要以此作要脅么”
大抵如此。”皇帝平靜道“應該是想搬弄言辭,以匈奴的巫祝為籌碼,與大漢交換些什么好處。只不過措辭過于粗鄙,圖增笑耳。但丁零有恃無恐,野心也算昭然若揭。
的確是有恃無恐。丁零的老巢遠在漠北北海周遭,遠隔大漢何止千里其間戈壁茫茫,更是難以橫越。即使皇帝再為憤怒,難道又能遠涉絕域,痛擊丁零么
以實際論之,能打壓丁零這種漠北土著的,還真非得是如匈奴一般的游牧強國不可。無怪乎衛青與匈奴王庭主力決死一戰時,單于會派遣辯士百般游說,請求保留匈奴余部為大漢北面的屏障。只是漢匈仇深似海,不可回環,且漠南王庭威脅實在太大,不能不痛加剿滅而已。
這是別無選擇的道路,倒也沒有什么后悔可言。但皇帝還是嘆了一口氣
“原本以為,平定匈奴以后,勉強還能安穩幾年;現在看來,也不過是此起彼伏而已。”
匈奴衰亡丁零便顯露野心,即使竭力彈壓住丁零,剩余的部族又是省油的燈么除非天書所謂的“工業化”真能令草原諸部能歌善舞,否則對抗必將無休無止,一直持續至地老天荒。
雖然這對抗無休無止,但作為陛下的心腹,依舊有寬慰圣上的職責。衛青低聲道
“陛下遠慮非常。但丁零畢竟弱小,只要大漢能合縱草原諸部,也可以防患未然,消弭變故于無形之中
“又是合縱連橫,分化瓦解的故伎么”皇帝微微一笑這些伎倆當然有效,但恐怕結果也有限。仲卿應該知道,以天幕所言,朱明的那位成祖皇帝也曾縱橫漠北、套瓶蠻夷,但他的那位好曾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