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面孔他皆不陌生。
鄭月秋也就罷了阿嫵怎的也在此地
阿嫵也兀地一驚。
她也沒想到,國公會那么快送客人出門。
旋即,她的目光落在另一位男子身上。
若沒猜錯,這就是今日的貴客。
墨發。漆眸。劍眉。薄唇。
他眉眼昳麗,氣韻卻凜然。如青玉浸冰泉,瓊華點清霜。
如此年輕,又兼國公喚他“世子”,阿嫵一瞬便猜出了男子的身份那位名動京城的淮安王世子。
阿嫵連忙移開打量的目光,低下頭去。
傳聞中,淮安王世子是位守禮克己的君子。她素日謹慎慣了,此刻亦不欲行冒犯之事,引得貴人不快、國公遷怒。
鄭月秋卻看也不看謝蘊,眼里除了羅元紹,斷然沒有旁的男子。此時見國公面帶怒容,一咬牙“姑父,方才唐嫵說有事找您,非要將我帶到此處我不依,她竟大聲喊叫”
豈料剛張口,國公姑父竟狠狠瞪向了她嚇得鄭月秋訥訥不敢張口。
謝蘊聞言,也不禁失笑。這咄咄逼人之聲,與方才那聲“你敢”分明同出一人。這是惡人先告狀不成倒是另一個女子從頭到尾一言不發,顯然是真正的苦主。
他不經意抬眼,恰與阿嫵好奇的目光碰上。二人的目光在空中一觸即離。旋即,謝蘊又匆匆轉過頭來,閉了閉眼。
非禮勿視。
另外的二人,皆未在意這個微小的細節。
羅鴻瞪完了侄女,直到她不敢出聲之后。又與謝蘊寒暄起來。只是,這一回他察覺了謝蘊的心不在焉。
幾句之后,沒得到他再次做客的承諾,失落道“世子慢走。”
送完客,羅鴻一眼沒看阿嫵和鄭月秋,轉身去了后院。
淮安王府。
鎮國長公主原有自己的府邸。奈何淮安王與公主二人情深篤穆,太祖便做主,將二人府邸并作一處大宅。
謝蘊步行一刻鐘,才從漆金的敕造淮安王府匾額下,行至小花廳。
婢女身著紗衣,掀開重重的軟煙羅帷簾。
謝蘊并未撒謊。小花廳中,鎮國長公主早等著兒子的歸來。
身為太祖幼女,今上的嫡親姑母,有時連皇后亦要退讓三分,長公主通身氣派自是貴不可言。見兒子歸來,卻露出一絲慈愛之色“我兒辛苦了。”
“母親。”謝蘊頷首。
“今日去英國公府瞧了,我兒覺得,羅老頭的兒子如何”
謝蘊靜靜啜飲著茶水,一言不發。
長公主頓時明了。
兒子是君子,不愿背后言人是非。這份沉默便代表了許多東西。
她慨嘆不已“果然啊,那些老家伙的兒子,有出息的都去了邊關。留在京城的,多半混成了軟骨頭。”
說罷,才發現自己不意將兒子罵進去了“自然,不包括我兒。”
她的兒子生在京城,長在京城。不似旁的人隨父從武,反倒進了國子監,浸潤了通身的行止儀度,成了讓淮安王最頭疼的翩翩君子模樣。
不過,長公主卻十分滿意。
“可惜了,英國公不中用,讓我兒這一趟受累。”長公主笑瞇瞇道,她自是知曉兒子最討厭那些虛與委蛇“不過,聽聞國公府的園子可謂一絕,是真是假”
謝蘊方才一直沉默,此刻卻道“國公府的春光,確實不錯。”
“果真那也不算白去一遭。”長公主沒聽出他話中深意。
謝蘊再一次閉了眼。
方才那一幕,仿佛映在了眼前。
一樹叢簇的潔白玉蘭下,女子亭亭而立。熏風撩起如云的鴉發,似有暗香淡淡、挑人心弦。她輕盈的眼睫振如蝶翼,遮住秋水明眸中一閃而過的好奇。片刻后又低下頭去,露出一截雪白如緞的頸子。
溶溶淡淡的春光,為她鍍上一層金粉。
溫柔。朦朧。
那一刻,謝蘊忍不住偏過頭去,又閉上雙眸。
他怕春光太熾烈,灼傷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