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阿嫵十六歲了。尋常女子早該出嫁,國公爺卻對她的婚事緘口不提、模棱兩可,讓她的處境愈發艱難。
也讓鄭月秋愈發心急了。
只是阿嫵萬萬沒想到,鄭月秋的招數,會這般拙劣。
若她猜得沒錯,國公正在宴請貴客。若自己貿然進去打擾,國公爺必定會遷怒于她。
可惜,鄭月秋被阿嫵三言兩語戳中了謀劃,情急之下竟自己跳了出來。
這樁陰謀也不戳自破。
阿嫵不禁輕輕搖頭,果然有其主必有其仆。
這主仆二人,一樣沉不住氣。
鄭月秋望著阿嫵,眼中閃過一絲嫉妒。她此刻冷靜下來,知曉自己跳出來不過是給阿嫵徒增把柄,冷冷威脅道“今日之事,不準你告訴表兄”
阿嫵聽了只覺好笑,故意逗她“那我告訴國公爺呢”
“你敢”鄭月秋喝道。
這一聲尤為響亮,連樹梢的麻雀也震了一震,撲著翅膀飛走了。
阿嫵也猝不及防被嚇了一跳。
她瞧著鄭月秋漸漸漲紅的面色。好了,興許這下不須自己告狀,國公爺也聽到了。
“世子,這是今年新采的茶,請您嘗嘗。”英國公羅鴻端起瑪瑙茶盞,遞向另一端的年輕男子。
這般姿態,遠超仆婢們所猜測的殷勤,近乎諂媚了。
年輕俊秀的男子垂眸,用茶蓋撥開茶上的浮沫,輕輕啜飲一口。動作行云流水,清雅高致。
羅鴻瞧著謝蘊俊美無儔的側臉,既羨且妒老英國公和淮安王,皆是追隨太祖一起打天下的,又依軍功大小分封了爵位。
若是當年他爹再使把力,也撈個異姓王當當,何須自己今日對個未及冠的小子如此殷勤。
“咚”,剔透的茶盞落在紫檀木桌上。
“久聞世子于茶道上造詣頗深,不知寒舍的茶可還和您口味”
“是好茶。”謝蘊的聲音猶如玉石散落,泠泠動聽。
“那待會兒您走的時候,我命人給您捎些回府。”
“這就不必了。新茶珍貴難得,國公且留著慢慢品嘗。”謝蘊抬眸,掃過這間房的陳設。
待客的房間,亦是主人家的臉面。國公府的花廳中,雕花窗牗前,立一塊造云立壁的青碧色奇石。十二折如意壽喜紋屏風以紫檀為框,雙面髹漆,篆錄了前朝書法大家的真跡。
羅鴻見謝蘊多看了兩眼屏風,強忍不舍“世子中意這塊屏風,是它的福分。待會兒我便派人送到王府上,保管一點兒不磕碰。”
謝蘊失笑,不過是花些時間辨別屏風上的字,英國公就誤會了。
他不喜奪人所好“不必。”
方才還不舍著,謝蘊開口拒絕,羅鴻心中反有些不豫。同時,他也信了幾分京中的傳言謝蘊果然是位目下無塵的君子。
若是旁人心有所好,他主動開口送,早順水推舟討要了去。
不過,比起俗人,君子卻更難討好。
羅鴻眼珠一轉,決定開門見山“不知世子今日登門,所為何事”
謝蘊薄唇輕啟,遙遙卻傳來一聲女子的怒喝“你敢”那怒喝中氣十足,竟將他的聲音徹底蓋了過去。
謝蘊的劍眉意外地一挑。
羅鴻霎時面色鐵青,只覺得老底都掉光了“家宅不寧,鬧出些小事端,讓世子見笑了。”
府上女眷不過幾個。鄭氏,阿嫵的性情斷不會如此。唯一一個敢在他院門前大喊大叫的,只有那個自恃家世、行事無狀的外侄女罷了
羅鴻在心中記了一筆,卻聽身旁的年輕男子道“既然國公家中有事處理,謝某不便打擾,便告辭了。”
這話好似一道晴天霹靂,羅鴻慌了,連聲挽留“已近晌午,世子不如用頓便飯再走。”
謝蘊搖頭“國公不必破費了,母親已為我留了晌午的飯。”
只這一句,羅鴻再說不出話。
他天大的面子,還能越過鎮國長公主去
國公爺的額角落了一滴汗。淮安王世子好容易來府上一趟,坐了不過一刻鐘便離開,也不知外面會傳成什么樣子。
但他再不愿也無法。
只能一邊送人出門,一邊狠狠給鄭月秋添了一筆。
“世子若是下次有空造訪,寒舍必掃榻相迎。”仆從為二人推開門,羅鴻說著客套話,迎面卻見到兩個年輕的女子,角門外一前一后站著,隱有對峙之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