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中方姓人家不少,其中最為顯貴的乃定安侯方氏。瞧少年的打扮,和與謝蘊的關系,多半是他家的子孫后代了。
掐指一算,開國時因武而勛的顯貴人家,不約而同讓子孫走上了科舉之路。她表兄羅元紹是,眼前的方家少年是,謝世子也是。
不對,世子去了西北,應當算半文半武了。
阿嫵心底琢磨著,就聽見方知意可惜道“唉,謝蘊他就要去西北了,奈何我這段時間被拘在家中備考,不然定要好好送他一程。”
“唉,陳兄你說,為何他偏要今日出發呢若是明天就好了,怎么都要給他弄個夾道相送。”
“是今天”
“是啊。”方知意奇道“陳兄竟然不知道就在延慶門外,我今晨出發之時,還看到不少百姓趕著去送他呢。”
阿嫵忽地有些心煩意亂,佯裝遺憾笑了笑“是,是我記錯了日子。”
“哎。”
一只手忽地拍在她的肩膀上“陳兄也不必沮喪,你我在恩科中拿個好成績,待他回來時炫耀給他看。誰讓那小子文也不參加、武也不參加,氣得祭酒折磨了我們許久。”
阿嫵胡亂地點了點頭。
只是那時,她大約再不會以唐嫵的身份出現了。
就在此刻,考院中走出了一人“順平十七年恩科,考生進院”
人群中的私語立刻停止,連方知意也收斂了笑意,肅著臉立于隊列之中,接受著小吏的檢查。
阿嫵也提著一口氣,直到小吏喊道“下一個”之后,她才卸下了通身的緊張,匆匆進了考房。
若被發現了女兒身后果簡直不堪設想。
不多時,試卷紛發了下來。
阿嫵翻看了一周,皆是她意料之內的題,頓時成竹在胸。一提筆,她就將蕪雜的心緒拋諸腦后,專心在白紙上打滿了草稿。
考院中的香,燃盡一柱又一柱。
直到日暮微影,阿嫵才將文章謄在宣紙之上。直到此時,她才覺得手腕微酸,倦意后知后覺地涌現。
她在椅子上癱坐了片刻,兀地起身,干脆交了卷,把一眾仍在抓耳撓腮的學子們拋在了身后。
她飛奔到了延慶門前。
那里的人群已然變得疏落,只有三三兩兩的攤販,也已臨近收攤了。
他們有一搭沒一搭討論著“哎喲,今日這種熱鬧,真是多少年沒見過了。可把那些姑娘們激動得,一點兒矜持都不講了。”
“聽說是西北打了勝仗,世子代皇上嘉獎他們呢。”
“西北這幾年怎么老打仗”
“唉,誰知道呢”
阿嫵抿了抿唇,望著漸漸西斜的夕陽,轉身離去。
回到英國公府時,已是月上中天。
無人造訪的小院里,她換回了女子的裙裾釵環,從“陳兄”搖身一變,又變回了那個“除了美以外一無是處”的唐姑娘。
在膳房的路上,又有幾個小丫鬟湊在廊下,嘀嘀咕咕說閑話。
“聽說少爺和表姑娘老爺琢磨著夫人。”
阿嫵從容地自她們之間穿行而過,旁人只能看見她嫻靜的側臉。
這種話已激不起心間的半點波瀾。如今前程已然明了,該是她離開國公府的時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