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來慚愧,我直到現在還將那孩子視為道標。”
秋瑜打開木盒,將染著香氣的信紙放入其中,淺淡的藥香越過千里觸碰秋瑜的嗅覺。
他攤開紙,給秦湛瑛寫回信,思慮再三,將自己刻的兔子木雕放在信上,準備讓信使將這份小禮物也送過去。
秦湛瑛看得清未來嗎
秋瑜沒有在信中問出這個問題,因為他覺得土人女王表妹大概就是蝴蝶翅膀扇出來的最大變數了,以后應該也不會出現更大的變數了。
我的蝴蝶翅膀力道應該還沒有大到讓瑛瑛看不清未來吧
若是讓秦湛瑛知道秋瑜的自我懷疑,他會說,我從未看清過未來。
從小到大因著好奇心強烈,他總喜歡挑別人沒走過的路走,遇到的困難也多得很。
為了方便統治,他對南越上層進行了一場堪稱殘酷的清洗,這場清洗沒有避著任何人,也讓沃湖看他的眼神中帶出一份敬畏,再也不敢提“哥哥要不要把弟弟嫁給我”之類的玩笑話,哪怕在美洲土人女孩的心里,那就是無關大雅的小玩笑。
當然,在這場清洗中,秦湛瑛嘗試著讓沃湖隨軍觀看一場戰爭如何打,如何清繳逆賊,如何判斷敵人和朋友,如何安撫百姓。
太子表哥教的全是干貨,一點水分都不摻,而年僅九歲的沃湖也天資不差,十分努力地將這些寶貴的知識經驗吸收到腦子里。
而清洗的后遺癥自然是一開始行政不暢,可是很快,南越最多的勁人居然主動推出了代表,來尋求南越的管理者秦湛瑛,向他請求秩序。
“尊貴的殿下,您虔誠忠心的仆人請求您,賜給我們官吏,或在我們之中任命官吏。”
秦湛瑛“我本就打算這么做,可是老人家,您就這么來了,下頭不會亂么”
老人惶恐地回道“不會,萬事萬物運轉有其規律,那至高的天高于老爺們,老爺們走了,天也會帶著我們,只要順著來,我們便還能過下去,只是需要殿下給予我們庇護,幫我們避開來自暹人的威脅,教導我們知識,您是雨神的化身,四處傳播寶貴的知識,幫我們躲避天災,我們也是您的子民,也渴求您的庇佑。”
秦湛瑛怔了怔,回道“自然,你退下吧,我很快會安排好一切。”
畢竟,在發動清洗前,秦湛瑛就把填坑的人,以及重建秩序所需的人力事物都安排好了。
可是老人說的話卻讓他怎么也忘不了。
在王公貴族這些統治者之上,還有天,有地,有自然,沒了王公貴族,天地也依然存在,不會因誰死去而瞬間滄海桑田。
那些站在百姓之上的人,并不是一定要存在的,他們沒了,百姓們也依然能過下去,甚至要不是因著暹人的威脅讓百姓們渴求強而有力的保護者的話,少了收他們稅的老爺,他們說不定會過得更好。
我一直將收稅視為一場交易,百姓們上交賦稅,我給他們庇護,可我從未想過,我對他們來說可有可無,這說明有些地方不對了,上天將皇位賜予我,不是讓我坐在所有人頭頂,那我坐在統治者的位置上有何意義
若百姓必須被統治者率領和庇護這條公式不成立時,秦湛瑛將百姓給予的稅務視為“這就是應該歸我所有”的理念便立刻消散了。
秦湛瑛在信紙上寫下自己的迷惑,又將紙折好,放在燈燭上,看著它靜謐燃燒。
隨著信箋化為灰燼,秦湛瑛坐在桌上,自問,我現在做的夠嗎配得上我的位置嗎在文武百官、民間眾生看來,我似乎是個十分賢明的太子了,可若我凌駕于眾生的血脈并非理所當然,我就一定要做更多才能配得上手里的權力
我為百姓做的事夠嗎
不,換句話說,如果統治者并非一定要存在,那么,我們便不是尊貴的存在了,我們其實是可有可無的。
真正不可或缺的那些人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