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跳仿佛不受控制般,漸漸加快速度,明明張淮之滴酒未沾,此刻卻也像是染上了醉意,頰邊飛上淡淡的薄暈。
他垂下的睫羽輕顫著“是。”
黎諄諄倏而湊近了張淮之,她微微仰起頭,似是想看清他睫下遮掩住的眸色。
張淮之感受到她近在咫尺的呼吸,唇齒間噴灑出的氣息縈繞淡淡酒意,渾身一下僵住了。
“諄諄”他嗓音低顫著,一動也不敢動了,無措地對上她眸中炯炯的光。
黎諄諄伸手輕叩在他臉側,指腹從臉頰摩挲,直至停在他的唇畔。食指輕輕壓在他唇峰上,不緊不慢地向下一勾,將他下唇微微翻起“淮之哥哥,你喜歡我嗎”
她壓低了嗓音,讓聲音聽起來含糊不清,噴灑出的氣息如酒醉人,竟是令張淮之晃了神。
他又想起第一次見到黎諄諄時的畫面。
她身上披著蓑衣,手臂高高舉著,指間握著翠綠的芭蕉葉。盡管雨水打濕了她的青絲,一綹一綹凌散貼在她纖白的頸上,她卻絲毫不顯狼狽,便仿佛山澗綠林的神女。
慶陰廟內彌漫著腐朽死亡的潮冷氣息,黎諄諄一來,便將那寒潮驅趕了干凈,連嘈雜的雨聲都不吵人了,滴滴噠噠猶如玉盤之音。
張淮之只敢抬頭看了一眼,連忙低下頭。這般玉潔冰清的女子,他多看兩眼都是一種褻瀆。
當她向廟內的乞丐分發食物時,他腹中饑腸轆轆,卻不敢出聲引起她的注意。他們云泥之別,他命賤如泥,又怎敢與她出聲搭話。
可張曉曉在半昏半醒中低低喃呢了一聲哥哥,我餓,他猶豫著,聽見黎諄諄在乞丐狼吞虎咽的咀嚼聲中,溫聲問道“還有誰沒分到餅子嗎”
張淮之說不清楚黎諄諄在他心里是怎樣的存在。一開始將她當做妹妹,不過是因為他清楚自己配不上她,他在她一次次靠近中,努力抑著心中的情感,不斷提醒自己他們間的差距。
只是有些情感越是試圖壓抑,越是瘋狂滋長。他不得不承認,他看著她的眼神不再清白。
張淮之薄唇微翕,少年眉眼間的冷峭似是被融化,只余下些許無奈和溫柔,他捉住她的手,將她從唇上移開“嗯,喜歡。”
黎諄諄滿意地笑了,她撞進他懷里,手臂緊緊圈著他的腰,一遍遍道“淮之哥哥,我也喜歡你,很喜歡很喜歡你。”
張淮之雙臂微微揚著,猶豫著,遲疑著,緩慢地將手掌落在了她的腦后,掌心輕輕拂過她柔軟如綢的青絲。
在后來他神識歸位,孤寂一人的無數光年里,他總是時而會想起那個虛偽狡詐的少女。她熱烈地肆意地向他傾泄著愛意,滿心滿眼都是他,可她卻從未愛過他的半分,向他說出的每一個字都是謊言欺騙。
即便如此,他仍是沉淪于她。
銀白月光如鹽霜灑下,荷塘映出兩人相擁的倒影。不知何處傳來腳步聲,驚得塘中紅鯉魚一擺尾,水面蕩起層層漣漪。
黎諄諄隱約看到了荀氏家主的身影,她從張淮之懷里出來,拉著他躲進了假山中。
腳步聲越來越近,直至停在假山外不動了。荀氏家主頓住腳步,朝四周張望著,見四下無人,一把攥住荀夫人的手將她猛地甩開“荀南風,你在宴上給誰擺著一張臭臉”
荀夫人撞在假山上,脊背被尖銳的石頭劃傷,她渾身發顫卻不敢反駁他一句,低埋著頭,眼眸通紅。
她向來懦弱慣了,在外風光無限,進了荀家的宅子,連個侍寢丫鬟都能騎到她頭上去作威作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