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種形容不出來的痛苦。
我想,千刀萬剮凌遲之刑,也不過是如此了。
我想起先前兄長和姐姐爬到父親面前求饒的樣子,便也有樣學樣,艱難地爬到了他膝下,聲聲哀求。
他打量我許久,似是端詳般,視線從上至下,半晌后才低語了一句“這么早就發作了”
我疼得聽不清他的低喃,只看到兄長和姐姐跪在他面前,一下下將額頭重重叩在地上,祈求父親饒過我。
父親凝視著我,不知看了多久,終是瞇起眼來,似笑非笑道了一句“關門。”
我好像看到姐姐挺直的脊背顫了顫。
母親如先前每一次那般,在父親道了一聲“關門”后,便踏出了房門,只是這一次,她只抱走了妹妹,卻將我留在了房間里。
彼時我還不知道會發生什么,只看見那房門關上后,屋子里便陰沉下來。
父親抬手抖了抖衣擺,翹起腿來,又捧起了那杯茶“他年齡還小,要是想救他你們知道該怎么做吧”
他臉上含著笑,卻不讓人覺得慈祥,如同地獄里的惡鬼般,模樣可怖。
我聽不懂他話音中的含義。
但我兩個兄長和姐姐一下便懂了,他們額上一片血肉模糊,那是方才為了給他求情而磕出的血痕。
他們并沒有毒發,臉色還是一如既往的慘白。兩個兄長幾乎同時看向姐姐,而姐姐眼底含著淚,臉上不知是什么表情,緩緩抬起顫抖的不成樣子的雙臂,搭在腰間衿帶之上,一層一層褪下,如花凋零。
我又聽見了那熟悉的哭聲和怪叫。
他們做著我看不懂的動作,可即便我什么都不懂,也看出了姐姐的痛苦。
父親仍舊端坐在椅上,像是在欣賞著一幅剛剛落地的畫作。
見我意識模糊,倒在地上,他便如同一個慈父般,將我從地上撈起,也不管我身上的臟污,掌心一托,我就坐到了他膝上。
他一手圈著我,另一手掐在我下巴上,強逼著我瞪大眼睛,看著兄長和姐姐。
那一日明明是晌午之后,天上的陽光卻照不進屋里,四下入目皆是一片晦暗。
父親最后還是給了我解藥。
我有很長一段時間都沒有再毒發過,可那一日在房間里發生的事情,令我無法再如往常一般與兄長和姐姐相處。
他們避著我,我也不敢見他們。
我不知道自己在怕什么,可能是在下意識恐懼那一日發生的事情,可能是畏懼毒發時的疼痛。
再見他們時,是在家宴上。
姐姐比以往削痩了許多,下巴好似更尖了些,眉眼也沒了往日的光彩,整個人都透出一股沉沉死氣。
她看到我,先是露出了笑意,伸手想要摸一摸我,可被我躲了過去。
我躲避完全是出自本能,每次母親向我伸手都是要打我。然而姐姐卻將我的躲避當做了嫌棄,她怔了好久,笑意凝在嘴角,一點點慢慢垮了下去。
我感受到了她的悲傷,但姐姐沒有給我機會解釋,當天家宴結束后,姐姐便死了。
她死在黎明之前,死在后院那片站起來不過胸口高的湖泊里。那一日下了很大的雪,她烏黑的頭發被覆上了霜雪,連睫毛都透著一股寒氣。
兩位兄長哭得撕心裂肺,而父親母親便立在湖邊,用著一種幾近平靜而冷漠的眼神,望著姐姐僵冷的尸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