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太妃慨然應聲,繼而掀起衣擺,跪在代王面前“代王叔,您是宗室長者,更是本朝宗正,當今天子雖賢明,但畢竟是晚輩,有些事情不好做主,終究得叫您來。妾身乃是先帝妃嬪,今日腆顏稱呼您一聲王叔,還請您看在先帝的顏面上,為妾身和枉死的皇子公主們做主”
代王不曾想張太妃一桿子打到了先帝早夭的皇子公主們頭上,聞言當即大驚,一時竟也不知如何是好“你,這”
張太妃沒給他繼續瞠目結舌的時間,字字泣血,淚如雨下“先帝辭世之前,妾身也曾有幸為先帝孕育皇子,彼時先帝何等歡喜只是皇子落地第二日便夭折”
這是宗室中人都知道的事情。
當時張太妃為淑媛,先帝駕崩之后,因她曾經誕育過皇子,繼位之君將其擢升為德太妃,只是宮人們習慣省略“德”字,以太妃稱之罷了。
換言之,若張太妃生的皇子活下來,此時只怕就沒有當今天子,而是兩宮并立,張太妃與皇太后一道被尊為太后了。
張太妃說到此處,泣不成聲,好一會兒之后,方才繼續道“彼時妾身只以為自己福薄,不能留住皇子,不曾多想,這妖婦更是故作惋惜,諸多勸慰,是以妾身竟不曾看出她的狼子野心,還將其視為至親直到當今登基之后,妾身居于興慶宮偏殿,方才偶然驚聞,原來妾身有孕之時,這妖婦便著人暗中下毒,致使皇子胎里不足,落地便宣告夭折,而昔年先帝所夭折的子嗣,也皆死于妖婦之手”
這些個說辭落地,豈是雷霆所能比擬
皇太后聽她將條條滅門大罪扣在自己身上,怒得坐不住身,厲聲道“胡言亂語公然在宮宴之上行兇殺人,且她自己也認了還不誅殺此賤婦,更待何時”
只是張太妃所透露出的真相太過駭人,一時之間,殿中竟也無人做聲。
代王為之變色,其余三位宗室和太妃也是訝然不已。
半晌之后,代王方才道“事關重大,你可有證據”
皇太后幾乎是聲嘶力竭的道“代王叔”
張太妃立時便道“事情過去許久,哪里還有證據”
只是不等代王皺眉、皇太后臉色松動,她便繼續道“皇子降生之后,體有青斑,這便是身中余毒的證據,而妾身著人向宮中侍奉已久的嬤嬤打探過,先前諸多皇子公主哪怕最為年長的崇慶公主死后也是如此若非是中毒所致,何以解釋”
她近乎哀求的看向嬴政“妾身想請陛下和代王叔做主,開皇子公主陵園,令仵作一驗便知。先帝在時,白發人送黑發人數次,以至于心血熬絕,傷神而死,這妖婦斷絕先帝子嗣,手上沾滿了皇嗣鮮血,豈能叫她繼續盤踞興慶宮,耀武揚威該將其千刀萬剮、夷馮氏九族,以此告慰先帝”
這一回,莫說是皇太后,連代王的語氣也遲疑起來“皇子公主們的陵墓,雖非帝陵,但卻陪葬于先帝陵寢之中,若動,則天下皆驚,豈能擅開”
張太妃道“可這是唯一的明證,若不如此,代王叔難道想叫先帝含恨九泉,皇子與公主們盡數枉死嗎”
說到此處,她甚至又退了一步,指天發誓,聲色俱厲“先帝諸多子嗣之中,妾身之子與崇慶公主薨逝最晚,妾身請開此二人棺槨驗尸只開此二人的棺槨即可若此二人非中毒所亡,可將妾身千刀萬剮,夷張氏九族”
這個誓言未免太毒太絕,真真是半分余地都沒有留下。
一時之間,代王也遲疑了。
而懷疑與揣測油然而生張太妃難道會用自己跟九族的性命來誣陷皇太后嗎
這可不是無中生有,只要開棺,一切就會真相大白啊。
鄭王太妃和吳王太妃也暗地里交換了一個眼色。
皇太后癱坐在座椅上,胸口劇烈起伏著,口中嚇嚇喘息“你這賤婢,竟敢如此攀扯先帝,污蔑本宮清譽”
張太妃當即道“既然如此,請太后娘娘勿要阻攔開棺一事,只消驗看過我兒與崇慶公主尸身,立時便可以將妾身千刀萬剮,殺我張家九族泄憤,豈不快哉”
皇太后為之語滯“你”
張太妃死死的瞪著她,目光凌厲如刀“太后娘娘,你不會是做賊心虛了吧”
皇太后手指不由得捏緊,卻略略軟了口氣“張氏,本宮知道你因喪子之痛而肝腸寸斷,但這絕對不是你驚擾皇陵的理由。你是不是見當今天子坐穩帝位之后,便不由自主的開始遙想若你的孩子活下來,此時該當如何但去的畢竟已經去了,你又何必驚擾他的亡靈,使他在地府之下惶恐不安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