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府令的人選最終得以確定,但朝堂之上的火藥味兒卻并沒有消失,甚至于越來越濃。
具體表現就是三位反正功臣至此徹底撕破了臉。
內侍高聲唱喏,宣布退朝之后,滿朝文武紛紛離殿,就在多數人都在殿外穿靴子的時候,尚書令潘晦言笑晏晏,旁若無人的吟誦阿房宮賦“使天下之人,不敢言而敢怒;獨夫之心,日益驕固。戍卒叫,函谷舉;楚人一炬,可憐焦土”
嬴政點了個踩,并且發起了舉報
使天下之人,不敢言而敢怒
獨夫
潘晦所說之人,舍竇大將軍其誰
所有人都聽得出此話中所蘊含的深意,竇敬自然也聽得出。
周圍人的目光若有若無的落到他的臉上,透露著探尋與打量之意,竇敬心頭怒起,臉上卻不顯山不露水,舉目環視四周,那些目光的主人便宛如受驚的飛鳥一般,驚慌失措的逃離了。
潘晦就在此時大笑出聲“還真是防民之口,甚于防川吶,哈哈哈哈”
竇敬冷冷的盯著他,一言不發。
潘晦毫不畏懼的回望著他。
周遭人眼見兩位當朝重臣短兵相接,不敢發出一聲,殿內氣氛凝滯的近乎可怕,落針可聞。
如是過了半晌,竇敬唇邊溢出一絲冷意,朝潘晦點一下頭,先行舉步離開。
潘晦同樣微笑著向他頷首致意。
百官先后離開,不多時,大殿之上便只留下潘晦一人。
也只有這時候,他臉上才顯露出些許疲色,低聲喟嘆道“百年成之不足,一旦敗之有余啊。”
身邊陡然傳來一聲笑。
潘晦回頭,便見數人粗細的盤龍柱旁邊站著一個中年內侍,手持拂塵,微微含笑,正看著自己“尚書令是在說竇大將軍嗎”
“不,”潘晦搖頭,眼底浮現出一抹苦澀“是在說我自己。”
繼而他整頓衣冠這位叱咤風云數十年的尚書令、曾經匡扶過大行天子的反正功臣,居然向這個內侍躬身低頭了“請代我往后殿去拜謁天子。”
內侍柔和的笑了笑“天子知曉尚書令忠君愛國,特意使奴婢前來為尚書令引路。”
一切都完了。
這是今日站在朝堂之上,聽到最終以河南尹朱佑為少府令的決議被通過之后,潘晦內心深處的想法。
少府令毛綽當街被殺的消息傳到耳中,潘晦立時拍案而起,再得知殺人者乃是竇氏的門客之后,他心里已經涌起一股不祥之感。
終于還是到了這一天嗎
昔日肝膽相照的戰友,終于也到了拔刀相向的這一天。
親附潘家的朝臣齊齊看向他,姨母帶著兒媳婦跟幾個孫兒披麻戴孝來到了他府上,哭聲震天,所有人都在等待他的反應。
潘晦知道,自己必須有所行動。
毛綽,九卿之一,幾乎可以說是潘氏利益集團的二號人物。
這樣一個人物被當街殺了,他這個黨魁連屁都不敢放一個,日后如何服眾
即便是竇家,即便是武城侯,也要為此付出代價
潘晦開始復盤整件事情報復只是手段,他必須要找到那條引發沖突的導火索
竇敬被封王之后,竇氏一族行事愈發跋扈,甚至于將手伸到了少府,對此,毛綽不止一次同他抱怨過。
彼時潘晦只能苦笑著寬撫他我的尚書臺都被竇家安插了人手,何況少府
忍一時風平浪靜,退一步海闊天空。
毛綽對此有些不滿,但還是應了,沒有跟竇家發生大的摩擦。
既然毛綽已經退了一步,那引發血案的根源到底是什么
潘晦細細盤問了跟隨毛綽的小廝,從他口中得知了武城侯此前下帖邀請毛綽過府宴飲一事,眉頭便是一跳,招手喚了心腹過來,吩咐道“去打聽打聽,看武城侯那天還邀請了什么人。”
心腹領命而去,很快便來回稟“武城侯只給少府令一人下了請帖。”
潘晦若有所思。
武城侯是竇敬的長子。
他的態度,幾乎可以判斷就是竇敬本人的態度。
武城侯單獨給毛綽下帖,是想跟他說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