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子。
只會是天子。
潘晦不由得苦笑道“淮南子講,圣人敬小慎微,動不失時。果然是這樣啊。”
現在他該怎么辦
又能怎么辦
去找竇敬,說一切都是場誤會,是天子設計讓你我反目、毛綽殞命
竇敬不會相信的。
天下熙熙,皆為利來,天下攘攘,皆為利往。
人會下意識的相信給自己帶來最大利益的那個人。
天子給竇敬什么
非穆氏而封王,竇家五子封侯,賜錢一億,準許竇敬使用天子的儀仗
這已經是人臣的極致,賞無可賞了。
即便再換一位天子,在不主動禪位的前提下所能夠給予竇敬的,也就是這些了。
而他潘晦能給竇敬什么
告訴他天子并非表面上那樣荏弱,實際上正在對竇氏一族虎視眈眈,趕快將他廢了拉倒
潘晦用腳后跟,都能想到竇敬的想法。
將當今天子廢了,你潘晦來把我竇敬丟掉的待遇補上嗎
你潘晦的黨羽剛剛在天子面前匿名告我竇家的狀,現在又施展詭計,想讓我自斷臂膀,將支持我的天子廢黜
你究竟是在揭穿天子的真面目,還是想以廢帝之事打壓竇家,使得天下群起攻訐于我
而潘晦出于自身利益,也無法跟竇敬講和。
就算那封奏疏不是毛綽上的,就算毛綽的死是出于天子設計,可這一切都無法將事實抹煞,那就是公然殺死毛綽的兇手,是竇家的門客
而他,潘氏派系的黨魁、毛綽的表哥,怎么能在竇家門客將毛綽殺死之后,跟竇敬講和
“只給我留下了一條路啊”
潘晦很快便定了心意,只是目光遠眺燈火通明的未央宮時,不免心生感觸,唏噓良多。
當日新帝繼位,他心里或多或少有所輕視,等到新帝大力尊崇竇敬之后,那輕視便盡數轉為了蔑視。
以地事秦,猶如抱薪救火,薪不盡,火不滅。
以權勢事竇敬,又豈非如此
但是現下再看,卻發現未央宮中那位看似愚魯的天子此行之后更有一層深意
潘晦在那中年內侍的帶領下進入未央宮后殿,就見天子正跪坐于坐席之上,靜心習字。
他再不敢有從前的輕視之意,撲通一聲跪伏下去,以頭搶地“臣有罪,臣萬死,伏請陛下寬宏,加恩饒恕”
“尚書令,不要太拘束啦”
朱元璋笑容和善,語氣溫和“朕難道是那種隨隨便便對朝臣喊打喊殺的君主嗎”
空間里的皇帝們不約而同的“噫”了一聲。
朱元璋置若罔聞,又問潘晦“尚書令這個時候過來,是有什么事想稟告啊”
天子如此和顏悅色,潘晦反倒心頭戰栗,絲毫不敢顯露釋然之態,只繼續維持著叩頭的姿勢,謙恭道“臣有罪,之前在大殿之上,臣沒有說實話。”
朱元璋疑惑地“哦”了一聲。
潘晦遂道“褚道隆,那名暗中竊取朝臣奏疏透露出去的尚書并不曾自盡,他還活著,甚至于”
他露出遲疑的樣子“甚至于吐露了一些駭人聽聞的事情來。”
朱元璋聽得皺起眉來,正色道“是什么事情啊”
潘晦便從袖中取出一份供狀,雙手遞呈上去“此人親口供述,他受竇大將軍指使竊取奏疏,任何不利于竇大將軍的指控都無法被遞到陛下面前。”
說到此處,他眼底流露出愧疚不安的神色來“臣萬萬不曾想到,竇大將軍居然如此膽大妄為,竟然收買郎官阻塞天子視聽,狂妄到了這等地步,實在令人心驚”
朱元璋變了臉色,匪夷所思道“竇大將軍怎會如此”
他難以置信道“這,果真是竇大將軍做的嗎”
潘晦聲音肯定“千真萬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