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相貌而言,她其實要比姜行漂亮的多,那是一種寶石一般華麗奪目的鋒銳美感。
但是看了又看之后,陽信長公主卻笑著夸贊一句“新娘子真是漂亮啊。”
沉默幾瞬,又說“裴郎的眼光總是好的。”
姜行從她的語調中,聽出了些微的淚意。
她主動跟姜皇后說“姐姐,叫我跟長公主殿下單獨說說話吧。”
姜皇后尊重她的決定,并不阻攔,微微頷首,帶著其余人走了出去。
陽信長公主亦或者說穆氏的公主們,在外向來有跋扈之名,然而此時在姜行面前的,卻只是一個美艷又溫和的貴女。
梳妝臺上擺著一對耳墜子,陽信長公主取到手里,親自為姜行佩戴上“我第一次見裴郎,是在宮里,他是皇兄的伴讀,那時候我就在想,怎么會有這么美的人古時宋玉也不過如此了。只是我真正對他心生情意,卻并非是因為皮相。”
“彼時荒帝當政,荒帝母家的子弟們也在宮中讀書,時常有不法之事,而荒帝因為母親早逝,對母家多有包容庇護,以至于他們竟然敢在皇宮大內毆打皇室子弟,欺凌公主。”
“我有那么多堂兄弟,他們都是天潢貴胄,個個尊貴非凡,又是我的至親,可是卻沒有人敢站出來救我,只有裴郎耿介端方,將我護在身后”
“姜姑娘,”陽信長公主說到此處,眼底有了幾分淚意“裴郎他是個頂好的人,你是個頂好的姑娘,你們倆真正般配。”
她手掌覆蓋住姜行的手背“百年好合,長長久久。”
姜行鄭重的應了,向她承諾“一定會的”
待到行婚儀之時,帝后俱在,百官畢至,而平日里各居鄉里的大儒們,竟也是極少見的齊聚一堂。
石筠的師兄弟們,耿彰與他的弟子們,楊氏之父,裴太傅的師門故舊,朝廷征辟都很難見到如此之多的名士,今日卻都共飲于此。
酒過三巡之后,眾人或者擊案而歌,或者興至潑墨,亦或者就地作文,以至于千百年之后,仍舊有人知道在大昌朝某某年,有一場群賢畢至的歡宴。
不過,這就是后來之事了。
成婚這件事,對于姜行的生活其實并沒有太大的改變,她仍舊忙碌在長安城外的那座莊園之中,不同的是,她的身邊多了一個并肩作戰的隊友,身后有了一盞暖燈。
不過對姜行來說,一個人的力量之于她,其實是沒什么用的。
最開始在莊園里做事的時候,她心里是充斥著成就感的,尤其是當第一件成品被制作出來的時候,她幾乎是原地跳起,飛奔著到院子里大喊大叫。
可是慢慢的,姜行就不那么高興了。
因為她發現,她所創造出來的這些東西,水泥也好,高爐也好,火藥也好,雖然的確改善了世間大多數人的生活,但歸根結底,獲利最大的終究還是少數人。
作為統治階級的少數人。
亦或者說,她所創造出來的這些東西,是無法從根本上動搖她一直想要改變的東西的。
那個不能用言語精確的描述出來,卻逼死了青紅,割掉了鐵匠父子的舌頭,叫芳娘幾乎跟家人反目,也叫姜行感覺到自己身上的每一根骨頭都在被磋磨的東西
姜行陷入到了迷惘之中。
她知道那是一塊爛肉,她很努力的在用刀子剜,但她只能觸及到爛肉,卻無法觸碰到導致爛肉源源不斷出現的腐臭的根源。
這所導致的結果,就是她前腳剛將那塊爛肉剜掉,后腳那個空缺的傷疤便在某種力量的推動之下,迅速的恢復原樣。
是她一直在做無用功嗎
當然不是
姜行她切切實實的給這個世界帶來了正向的改變,姜行可以問心無愧的給自己喝彩了不起的家伙
可是,怎么才能觸碰到那個根源呢
姜行茶飯不思,輾轉反側幾日之后,騎馬進了長安,往石府去拜見老師,像是她剛剛知曉青紅之死時那樣,鄭重其事的跪坐在老師面前,向他講述自己的苦悶和不解。
“老師,您覺得,我該怎么做呢”
石筠已經是年過八旬的老人,口里的牙齒都掉光了,因為耳背的緣故,聲音反倒比從前更大。
“麗娘啊,麗娘”
他哈哈大笑“老師沒有看錯你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