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宮就此絕嗣了
陳王第一個沖到了皇帝面前,跪在殿外嚎啕痛哭“父皇,大哥只留下那么點骨血啊,如今侄兒去了,您再把穎娘送走讓兒子的女兒去和親吧,父皇”
濟王夫妻往東宮去安撫驚聞噩耗之后臥床不起的太子妃,帶著自己的幼子給太子妃磕頭“我年幼的時候,大哥待我甚厚,我怎么能眼看著他后繼無人,香火斷絕如果大嫂不棄,以后他就是您的孩子了”
代王死了,諸王悲慟的如喪考妣。
他們既要對天子展示對于兄弟侄子的友愛之心,又要以此彰顯自己的仁德堪為世人表率,還要以自己的態度向天子表示自己跟這樁血案無關真不是我干的啊爹
相較于諸王,天子的態度反倒十分平和。
他首先下令晉成寧縣主為公主,許婚右威衛中郎將、越國公世子宋祁,然后就有人小心翼翼的提醒天子成寧公主跟齊國公世子還沒有和離呢。
繼而天子為之驚醒,反手把齊國公府送上了西天。
很好,這很天子。
越國公府接到賜婚的圣旨,心里甚至是有些慶幸的。
作為勛貴,世子又身兼右威衛中郎將這樣的要職,他的妻室必然要再三揀選才好,尤其是正值天子晚年,諸王爭奪儲位,一個不好,或許就要舉家傾覆。
齊國公府的例子還不夠嗎。
成寧公主作為東宮之女,身份上配公府世子足矣。
說句喪良心的話,代王又沒了,日后天子之后因此加恩公主,越國公府會因此受益,卻不會有因此卷入奪嫡之亂的危險,日后無論哪位親王上位,都不會虧待這個很可能是僅剩下的、出自東宮的侄女的。
對于成寧公主的加封并沒有超乎眾人的預料,反而是天子沒有順應諸王用自己女兒替換定安公主出塞,反而堅持原先令穎娘和親戎狄的決定,更讓人覺得驚詫。
諸王都以為天子是因為明旨發下,不好更改,故而才不得轉圜,因此很快便有人一波接一波的去哭東宮,愿意替天子承擔背信的惡名,甚至于還有位縣主,不知道是被爹娘灌了什么迷魂湯,主動到殿外請求代替堂妹和親。
后宮里也是眾說紛紜。
有在天子耳邊吹風的,有試探著說那個王爺比較好的,上了年紀的宮妃們,譬如說淑妃,則更喜歡做出家常樣子,替天子縫補衣裳,親自下廚做他年輕時候喜歡的菜式,又或者同他談論起辭世多年的元后
對于內外的一干反應,天子全都是置若罔聞,想聽的就略微聽兩句,不想聽的眼皮子抬一下,對方就會溫順的閉上嘴。
定安公主在京中修養了兩個月,便以天子嫡女的儀仗發嫁,天子在原定的隨行人員之外,又額外派遣了一隊內衛,為首的還曾經指點過定安公主的功夫。
但無論如何,也改變不了定安公主將要遠嫁和親,嫁給一個比她大幾十歲的大單于的命運。
即便是做正妻,又能如何呢。
兒女牽動著的是母親的心,而待到那浩浩蕩蕩的送親隊伍離開之后,除了太子妃之外,還有誰會記得定安公主呢。
就像不會有人在意,吳王曾經違背祖制偷偷出京也要去探望的那個外室,悄無聲息的死在了陰冷的囚室里。
被天子下令前去送嫁的忠武將軍唐佐,彼時還是個二十出頭的青年,照例巡視過整個隊伍之后,他催馬來到了公主車駕一側。
對于新晉成長起來的這一批武將,甚至于他們的父輩來說,和親仿佛已經是上一代的事情了,雖然近年來邊防不似從前那般堅固,但怎么就到了這等境地呢
而車駕之中的少女,此時不過十四歲,幼年時候便失去了父親,前不久又剛剛失去了雙生的弟弟
他對于這位年少的公主心懷惻然,心頭更隱隱沉積著一股郁氣。
身為武將,不得征戰沙場,馬革裹尸,卻要送弱女子遠赴塞外,以求社稷安泰,這是何等的恥辱
回首去想,昔年國朝騎兵馳騁大漠,所向睥睨,也不過是二三十年前的事情啊
唐佐不能再想下去了。
越是遠離京城,靠近大漠,那種痛苦便越發明顯,像是烈焰一般吞噬著他的心臟,他不能再想下去了。yhubo
催馬靠近一些,他問守在車駕外問“公主可還安好”
婢女在車駕內回答他“公主安好。”
唐佐聽見這個聲音,不知為何,居然覺得有些失落。
其實他從前是見過定安公主的,畢竟她同尋常的貴女不同,諳熟武功,精于騎射,先前公主出嫁之時,宮門前也同他點頭致意,略微說過幾句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