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寧公主同諸王一道向天子行禮,繼而畢恭畢敬的退出了大殿,邁過門檻,將將轉身的時候,她不露痕跡的將視線探到大殿之上,匆匆一瞥。
天子仍舊做在那冰冷又華麗的寶座之上,保持著他們離開時候一模一樣的姿勢,大抵是因為那寶座太過寬大高聳的緣故,竟然顯得他有些孤單和冷清。
可是成寧公主心頭卻無法生出同情,亦或者憐憫這類情緒來。
因為這種情緒,從來都是上位者對于下位者的施與和恩賜,她有什么資格去同情隨時可以以合法亦或者不合法的手段,輕而易舉剝奪掉她性命和尊嚴的天子呢
天生的敏銳與后天的歷練,讓她隱約能夠察覺到天子的失落與他那落寞的根源,但是局勢發展到這種程度,難道全都只能怪罪于諸王嗎
他們不敢猜,也猜不透天子的心思,而面對走錯一步必死的困局,他們只能畏縮,只能膽怯,易地而處,只怕天子自己也不會有更好的辦法
成寧公主當然是無法將這一切剖析給天子聽的。
天子能否聽得進去暫且不說,即便他真的明白這道理,他難道便會改嗎
不會
權力永遠都是天子心中至高無上的禁臠,為了它,天子可以殺掉任何人,就像是即便倒帶重來,天子也仍然會殺掉信王和吳王一樣
所以說,她有什么好同情天子的呢。
求仁得仁罷了。
春末的雨水尤且帶著幾分涼意,天子披著寬大的外袍,獨自在幽靜綿長的廊道里前行,春風吹動了他的衣袍,也拂過了他的面容。
他一路走到了景春殿。
年輕的后妃見到天子,那張花一樣的面孔瞬間綻放出嬌美的笑靨,繼而殷切又溫柔的迎了上來。
皇帝雖老,富貴卻不老。
天子的手掌不帶任何感情的拂過那張年輕鮮活的面龐,心里卻沒有任何的悸動。
他想,這個春天,還真是有點冷啊。
出身北關的朝臣開始躋身京師,這也意味著鎮國公主的儲君之路打下了夯實的地基。
如今這旬月之間或許還看不出什么來,但是再過上幾個月,倘若鎮國公主回京,就絕對不會發生如同孝懿太子一般遇襲身亡的故事了
因為在天子的幫助下,鎮國公主已經將觸手伸到了帝都
諸王甘心嗎
當然不甘心。
眼看著侄女的位置越坐越穩,他們怎么可能甘心
可是不甘心,又能怎么樣呢
劉徹的步子邁得很穩,立足北關,發展民生,增長人口,富足百姓,面對戎狄的幾次來襲,都堅持保持守態,與此同時,卻又沒有停下練兵和儲蓄糧草的準備
這一兩年間,朝中并不是沒有生過風波,但都被天子輕描淡寫的控制了下來,劉徹也不是沒有遭遇過打壓,但都被他等閑視之,輕飄飄的應付了過去。
軍隊,他有;民心,他有;錢貨,他有;朝中的支持者和十六衛之中的耳目,他也有。
事到如今,他怎么可能輸
而諸王也好,保守的舊臣們也好,對于他的得勢,都只是冷眼旁觀,最起碼,并沒有將不豫之色顯露在表面。
因為他們等得起。
近兩年間,天子的身體越來越不好了,太醫院的防范也越發嚴密,尤其是幾位老成的太醫,幾乎吃住都在未央宮了。
沒有萬萬歲的人,天子
他要死了啊
某位親王府中的暗室里,燈光昏暗,長史正同幕僚低聲耳語。
“宮里的眼線拿到了一些藥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