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作態,倒叫副使有些摸不著頭腦。
就這么又前進了一里多路程,后方終于有急行的馬蹄聲傳來,李嶠等人勒住馬回身去看,卻是魏王世子李天榮率領一干扈從催馬而來,沖到魏王妃乘坐的車駕面前,將魏王妃接了出來。
天子使節們紛紛變色,隨從士卒更是全神戒備,兩名副使齊齊扭頭去看李嶠,隨時聽侯他的吩咐,場面堪稱一觸即發。
李嶠一抬手,示意麾下士卒們稍安勿躁,自己則催馬近前,問李天榮“世子這是何意”
李天榮流著眼淚道“大丈夫生于天地之間,若不知孝道,又豈能夠知道忠義身為人子,又怎么能眼見著母親前去赴死,卻無動于衷呢”
說完,又取下腰間佩刀,擲于地上,命令同行的扈從們不得反抗之后,對李嶠道“母親乃是常氏族人,今日獲罪,將要被處死,請讓我來替她去死吧,如果這世間沒有她,又哪里會有我呢”
魏王妃為之泣下,跟從李天榮而來的侍從們也隨之流淚。
李嶠深為觸動“圣人說父為子隱,子為父隱,直在其中矣,這所說的難道只是父子之情嗎今日世子與王妃情狀,也正如此啊。此情此景,我又怎么能加以苛責呢”
此時魏王終于“得知”了兒子前去劫囚的消息,帶著一群親衛怒氣沖沖的趕到,瞧見眼前情狀之后抬手便打“你這孽子,卻叫我深陷于兩難之地”
李天榮與母親抱頭痛哭,卻不反抗,送行的慶州軍民亦是流淚,李嶠反倒去勸魏王“本就是人世天倫,您就不要為此再責備世子殿下了”
魏王淚眼朦朧的去看面前過分年輕的天子使節,很快便意識到對方也在演,起碼此時此刻,他并沒有跟自己撕破臉的意思。
他暗松口氣,順著既定的劇本幾次推辭,最后終于在兒子跟軍民的幾次相求之后,帶了魏王妃返回慶州。
李嶠目送魏王一家的隊伍消失在視野中,臉上的表情終于盡數斂起,繼而調轉馬頭,淡淡吩咐“走吧,繼續前行”
副使是他的心腹,見狀便有了幾分猜測“將軍是否早就料到會如此”
又了然道“這就對了,您雖然識字,但念過的書卻不多,先前說出那句父為子隱,子為父隱,直在其中矣的時候,我還嚇了一跳呢,這是找哪個先生臨時抱佛腳教的”
李嶠眼底卻流露出極淺的一絲笑意“這你就猜錯了,卻不是先生,而是我的兄長所教”
副使吃驚的“啊”了一聲“您的兄長”
李嶠應道“是啊,哪天真該叫你見見他,那才真是個了不得的人物呢。”
如是回到了天子行轅,李嶠先去請罪,繼而又站在道德層面上對新帝施加壓力“魏王,宗室棟梁,又是陛下的叔父,世子亦是陛下嫡親的堂弟,如此骨肉分離、涕淚橫流,臣實在不愿使陛下背負離間自家骨肉的惡名”
新帝臉色鐵青,顯然也聽出了李嶠話中的未盡之意,激怒之下,甚至于將這層只可意會不可言傳的含義挑到了明處“你的意思是,朕若是不赦免魏王妃,便是枉顧恩義之人嗎”
李嶠一掀衣擺,跪下身去“臣不敢。”
“不敢”新帝冷笑道“你李嶠還有不敢做的事情嗎”
這話里的責難之意便十分重了。
一側的近臣見狀忙出言來打圓場,天子也自覺失言,只是一時間又拉不下臉來,遂擺擺手,不耐煩道“你此番辦事不力,著罰俸一年,暫停職務,回府閉門思過一月,不得有誤”
這便是板子高高舉起,輕輕落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