鄔二郎為之默然,倒也覺得她這說法有些道理,可是就在他將將要有所信服的時候,腦海里忽然間冒出了一個毛骨悚然的猜測來
月華凄冷,透過窗欞照進了室內。
他打個冷戰,聲音也隨之顫抖起來,緊盯著她道“是天子傳召你,親自吩咐你去做這件事的”
九公主被他看得有些膽寒,聲音更輕“是,是啊”
卻聽鄔二郎道“天子真的能把從前忠心于太上皇的幾個太醫,全都拉攏過去嗎”
九公主下意識道“怎么不能他連父皇的禁軍統領都”
她的聲音戛然而止,就像是被一把憑空出現的剪刀剪斷了似的。
九公主陡然想到了一個可能。
她因此渾身顫抖,牙齒都不由得在口中咯咯作響起來“你的意思是,這一切都是父皇授意的”
“這豈不是說,”九公主戰栗著流下兩行淚來“這豈不是說,我母妃的死,其實并非天子授意,而是父皇所為”
鄔二郎原本滿心震驚,見她如此神情,卻又隱隱覺得快意,不僅沒有反駁,反倒順勢冷哼一聲“若非如此,太上皇又何必急于下手剪除鄔家羽翼公主,你的好父皇很清楚他在做什么,他剪除鄔家的勢力,就是在防備著你呢”
九公主的世界瞬間天崩地裂。
她是真正的金枝玉葉,父親是當朝天子,母親貴比皇后。
從小到大,她沒有得不到的東西,別說是宮里的姐妹們,即便是皇子,乃至于東宮和太子妃,都需要低三下四的討好她。
在她心里,父親一直都是一個溫暖的符號,在外人面前高大威嚴,在她面前,卻是慈愛溫柔,同尋常人家寵愛女兒的父親并無任何分別。
而父親對于母親接近于舉世無雙的寵愛,也讓她很小的時候就下定主意,一定要找一個像父皇對待母妃那樣來寵愛自己的男人
可是現在鄔二郎卻告訴她,從前二十多年所固有的認知其實是錯的,父皇誠然寵愛母妃,但他更愛權柄,為此,他甚至可以操縱他人,將母妃送上死路
還有自己。
九公主跪坐在地,失聲痛哭。
甚至顧不得這種行徑可能會惹得門外的仆婢們注意了。
鄔翠翠回到此地之后,深受天子和皇后羞辱,誠然難堪,可她其實已經避開當初太上皇狼狽退位、天子夫婦二人意氣風發的那個風頭了。
而她,貴妃之女,從前在宮中風頭無二的九公主,才是天子與皇后最恨的人。
九公主幾乎不敢回想自己那段時間是怎么熬過來的。
母妃死了,父皇退位,她數次為昔日的東宮夫婦所,甚至于被皇后使喚,打著小姑侍奉長嫂的名義給她捧痰盂。
這也就罷了,連帶著她的孩子也瞬間低人一等,新帝的皇子居然堂而皇之的讓她的兒子趴在地上當馬騎,九公主也是一個母親啊,看見自己的親生骨肉被人當成牛馬驅使,真是心都要碎了
那段時間,她大把大把的掉頭發,成宿的難以成眠
這些事情,父皇都是不知道的。
她以為父皇是不知道的。
每每到了父皇面前,她都擠出一副笑臉來,知道他老人家心內愁苦,所以更不肯叫他為自己憂心,即便父皇再三問新帝有沒有難為她,她也都笑吟吟的說沒有,長兄待她甚好,可是現在
如果父皇其實都知道。
如果父皇打從一開始,就跟長兄是同一條船上的人。
長久以來她所蒙受的那些羞辱,還有她的一雙兒女所承受的痛苦,他其實只需要說一句話,新帝夫婦就會有所收斂。
可是他什么都沒說,只是冷眼旁觀,當一個置身事外、頤養天年的無權上皇。
這個殘酷的真相,叫九公主幾乎跌進了絕望的地獄之中。
來自陌生人的冷箭只會讓人心生仇恨,但來自于至親的冷箭,卻會讓人在心生仇恨之前,先一步痛心斷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