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王向來看重顏面,如今卻當著滿室臣屬的面兒被余盈盈掀了老底,將他隱藏在過往時光里的怯懦、不堪,乃至于因此而生的刻毒盡數暴露出來
這種溫緩的凌遲,甚至于比直接殺了他還要讓他覺得痛苦。
魏王好像在一瞬間蒼老了下去,脊背彎曲,神情瑟縮。
他甚至于不敢抬頭去看室內其余人的神色,只低著頭,有些無力的道“別說了”
“別說了,”余盈盈饒有興味的品了品這三個字,臉上在笑,眼底卻是冰冷的霜雪“王爺,你只是作為罪魁禍首之一,多年之后聽我這個苦主說一說過往罷了,只是這樣,你便受不了了嗎”
“我的姑母盛年而亡,一尸兩命,死在自己丈夫射來的冷箭之下,彼時年幼的我與她一起見證了余家的敗亡你此時虛偽又渺小的痛苦,哪里能及得上我們姑侄二人之萬一”
她輕蔑的瞥了魏王一眼“我言盡于此,剩下的事情,等王爺無病呻吟完了,應該也就能自己操持了。”
說罷,揚長而去。
余盈盈走了,魏王卻是慘白著一張面孔,僵立在原地說不出話來。
長史不無擔憂的看著他,低聲叫了聲“王爺”
又小心的攙扶著他坐下了。
另有幕僚憤憤道“余氏欺人太甚”
“若非王爺提拔,李長生焉有今日他居然敢”
還有人冷哼道“和議還未達成,德州便如此頤指氣使,待到真的降了,他們又該是怎樣一副嘴臉”
雜七雜八的聲音匯入到魏王耳中,讓他頭疼欲裂,而更要命的是先前余盈盈所說的那些話,讓他深有種被揭掉皮囊,讓內里的血肉暴曬在烈日之下的刺痛感。
“都退下吧,”他有氣無力的道“本王想靜一靜。”
末了,又加了一句“封鎖消息,不要讓世子知道今日之事。”
左右面面相覷,終究應聲。
魏王沒有急著給予答復,余盈盈更不曾緊催。
她知道,己方能給出的,已經是魏王能爭取到的最好的條件。
如若他答應,那說明他還沒有蠢到家。
如若他不答應一個蠢到家的人,做出什么蠢事都不奇怪,她已然盡了心,也便是了。
魏王一連幾日茶飯不思,整個人眼見著瘦削下去,又夜難安枕,眼下兩團青黑,烏的嚇人。
近侍們倒是想要規勸,然而魏王自己又豈不知那都是空言
于當前局勢又有何益
如此瑟縮幾日,卻有人往慶州來拜見魏王。
長史聽人傳稟,不由得轉瞬恍惚“章伯隱他不是回崤山老家去了嗎,怎么又回來了”
門房遲疑著不敢作聲。
長史見狀,更皺了眉頭“他都說什么了一五一十的講”
門房戰戰兢兢道“他大抵是失心瘋了,衣衫襤褸的,口中叫嚷著,說是來救魏王性命的”
長史聽罷先是怫然大怒,繼而若有所思,反復思量之后,甩袖道“傻站著做什么還不帶我前去迎接”
章伯隱原也是崤山名士,魏王起事之后,聽聞此人的事跡,故而遣人去請,只是后來君臣不睦,章伯隱便又辭別魏王,重新回崤山去做他的隱士了。
長史跟隨魏王多年,倒也學了一套謙恭有禮的作態,見了章伯隱之后,并不因他此時衣著簡陋、滿面風霜而心生輕視,只彬彬有禮的問“仆從不識得先生,有失遠迎,先生莫怪”
又請他入內“章先生,還請入內敘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