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遭到章伯隱當頭棒喝,魏王霎時間清醒過來,再不敢心存僥幸,當即便有了決意。
說到底,他也只是個生存在這世間的普通人。
有點聰明,但是不多,有些膽氣,但是不多,有些愛慕虛榮,但也不至于惡毒,有些善心,但是也不會在強權面前抵抗到底
余盈盈將魏王父子二人看得很透徹,當年他會因為忌憚常氏之勢,順從常永年的意思給身懷六甲的元妃送去毒藥,今日也會因為忌憚德州,而默許除去常氏。
魏王向余盈盈表達了服軟的態度,也接受了她所提出的數項要求。
余盈盈看起來無喜無怒,毫不意外,叮囑李嶠幾句,從自己房間里取了點東西帶上,便同魏王一道往后院去尋常妃。
午飯之后去的,直到夕陽西下,方才回來。
李嶠無意打探義姐的私隱,也知道余家的敗亡乃至于余妃之死的余盈盈的傷心事,更不好提及。
只是第二天聽聞魏王臥病,高燒不退,心覺驚訝的同時,才聽心腹提及昨日之事。
余盈盈帶了毒藥過去打從到了德州,她就開始籌措毒藥方子了,非要找個能讓人痛苦至極,又不會立時死了的才好,兌酒沖開之后,讓魏王親自灌倒常妃嘴里了。
常妃癱軟在地上抽搐掙扎了三個多時辰才咽氣,死狀慘不忍睹,劇痛之下指甲死死的扣在地上,蔥管似的指甲都掰斷了,十指血流不斷。
魏王本就是個脆皮文士,被逼著在旁邊圍觀常妃死狀,因此受到了極大的驚嚇,當天連晚飯都沒吃下去,夜半時分便發起燒來了
李嶠聽得默然,倒沒有因此覺得余盈盈有多狠毒若換成他,因為常妃沒了所有家人,相依為命的姑母又在他面前一尸兩命,他只怕會報復的更加殘忍。
余盈盈顯然也沒有因此產生任何的道德壓力,聽聞魏王臥病,夜難安寢,也只是冷笑“怎么,這就受不了了嚇病了,怎么不直接嚇死他”
而魏王世子李天榮,就在此時回到了慶州。
李嶠當初在順州時,曾經與他遙遙一會,覺得此人有君子之風,與兄長一同撤離的時候,倒也想過有一日見了必然要一醉方休,只是當下這時機,怕也不能了。
他同余盈盈道“義姐不妨暫避一二”
李天榮,畢竟是常妃之子啊。
余盈盈道“你的好意我心領了,只是卻也不必。我自問俯仰無愧天地,何必躲閃”
說完,她站起身來“我不止沒打算躲閃,還要去會會他”
李嶠“”
義兄也好,義姐也罷,有一個算一個,怎么都是犟種啊
他有點頭大,又唯恐余盈盈有失,便匆忙帶上兵刃,追了出去。
李天榮回到慶州,先去探望父親,見其臥病,難免關切問起其中根由。
魏王仍且呆呆的躺在塌上,周遭侍從也是欲言又止。
李天榮這才發覺周圍好像少了個人“母妃何在”
侍從們不敢言語,到底是長史近前,神色為難道“世子節哀,王妃已經于日前薨了。”
這話之于李天榮,簡直是猝不及防之下一道天雷劈在頭上,驚愕后退幾步之后,他艱難的找回了自己的聲音,將疑問一項項羅列出來“我怎么沒有接到消息母妃的身體一向不弱,府門前也沒有舉哀之兆”
長史為之語滯,良久之后,才含糊道“王妃死的這是德州那邊兒的要求,王爺也是不得已而為之”
李天榮心頭一半悲慟,一半驚詫,期間還隱隱摻雜了一些果然如此的了然“是母妃不能見容于德州嗎”
長史還未言語,余盈盈的聲音便從外室傳來“是因為常氏不能見容于我,故而使其就死。”
她穩步入內,神色自若“世子有異議嗎”
李天榮心頭猜測落到實處,卻渾然沒有半分得知真相的釋然。
死去的是他的母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