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衫文士于是起身,鄭重其事的向他行了一禮“節度使其實也不是沒有法子叫我投向南都,但您卻沒有那么做,為此,在下要謝過您”
叫他投誠,有什么難的
設個局叫朝廷誤會他已經投誠,則他全家老小必死,屆時再真真假假勸降,逼上梁山,又當如何
李元達坦然的領受了他的謝意“我不做那種事。”
同時吩咐李三郎“送這位先生到你堂兄那兒去,他們一見如故,還有很多話要說。”
年輕的李三郎此時還很稚嫩,作為節度使府上的公子,雖然也有幾位先生正經的教他讀書習武,但是就政治手腕來說,他根本都還沒有入門。
此時聽父親一席話便將此人轉成了己方的心腹,他大為震動,口中恭敬應下,眸底難掩澎湃之情。
李元達見狀,卻只是告訴他“三郎,世間有形之物外,還有無形之勢。你是我的兒子,是南都節度使之子,本部兵強馬壯,天下皆知,你要學會借自家的勢。”
勸降這青衫文士的過程難嗎
一點也不。
且李元達本也不是真心的很需要一個細作,只是想以此作為教學展示教導兒子罷了。
那為什么這次的勸降能夠這么順利的達成
因為南都本就是當下屈指可數的勢力之一,且腹地并沒有遭受到戰火沖擊,糧草充足。
現下拒絕南都節度使遞過來的橄欖枝,對方并不會損失什么,但是來日南都揮軍北上,他的父母族人又該如何自處,總還是要有所考慮的。
歸根結底,拳頭硬才是真的硬。
即便有著一雙硬拳頭的人看起來脾氣很好,大多數人在跟他打交道的時候也會禮敬三分。
李三郎若有所悟,旋即正色拜道“是,孩兒受教了”
先前在牢獄里各處于兩派勢力的兩個人這會兒坐到了同一輛馬車上,氣氛難免有一些古怪。
李三郎心下有點不自在,索性將主動開了個話題“如今帝都如何我出生在北方,但是從有記憶開始,就一直生活在南都。倒也聽說帝都繁華,有心想去一觀,不曾想”
那青衫文士原也有些不自在的,聽他如此發問,卻是觸動情腸,默然片刻之后,淚濕衣襟“帝都,無數人魂牽夢縈之地,國朝的榮譽所在,如今已經被戰火毀掉了。”
他聲音很低,斷斷續續,情緒同樣低沉“先是戎人南下,連破數關,皇室倉皇南逃,眾勛貴要臣紛紛南下,他們走了,帝都的防衛也幾乎完了。”
“戎人入京之后大肆劫掠,能帶走的全都帶走,帶不走的宮殿和大件的器物,便一把火燒掉了,還有本朝歷代收集的書籍,也全都付之一炬。濃煙滾滾,幾十里之外都能看見”
說到此處,他悲慟之情溢于言表“那都是先人的心血所在啊,歷經兩百年搜集于一處,最后全都成了灰燼”
“戎人退去之后,西北軍打著勤王的旗號進了京,主帥縱下劫掠七日,殺人無數,京師十室九空,死的人太多了,根本來不及埋葬,天氣炎熱,很快又生了瘟疫”
青衫文士沒再說下去,倚在馬車的壁上,默默的流著眼淚。
李三郎聽著也覺惻然。
這樣的故事,在南都這樣遠離戰火的地方是難以想象的,但是出于華夏一體的教育和覺悟,還是讓他為之惋惜哀痛。
國破家亡,簡單的四個字,浸透著多少人的血淚
后邊的路途中,兩人都沒再言語,各自沉浸在自己的思緒當中。
到李方靖府上時,李方慧已經回府去了,錢梅吉見到那青衫文士再度出現,也只是淡淡的挑了下眉,旋即便神態從容的示意使女送茶來招待貴客。
李三郎遂將父親的意思告知堂兄堂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