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泰三年,山陵崩。
遺詔令皇太女李方妍踐祚,即皇帝位。
彼時本朝立國將近三十年,皇太女年過四十,羽翼豐滿,老臣們早在十幾年前就開始逐漸凋零,這場在多年前的人看來會引起巨大轟動的登基典儀,居然就這么平和順遂的發生了。
在這年的隆冬,經歷戰亂又被整修一新的神都,舉辦了一場不知道是否后無來者,但絕對前無古人的盛大儀制。
皇太女登基稱帝,改年號為光平。
也就在登基儀式結束之后,尚書右仆射、定襄郡王許景亨上表請求致仕。
先帝一朝的末年,大行皇帝召集曾經跟隨他打天下的幾個老資格的兄弟,一場酒宴結束,輕輕松松的解除掉了他們的兵權。
明眼人都知道,這是在為皇太女鋪路,而與此同時,又何嘗不是為了保全這些曾經同生共死的同袍呢。
而在這之后,朝中諸多老臣,尤其是出身南都的上了年紀的舊臣,也紛紛主動請辭,先帝起初不許,前者再二懇請,這才應允,廣賜財帛,以寬其心。
而在那之后,年輕的血液開始進入朝堂,皇太女籌備了數年的改制,才算是真正的開始。
只除了一個人。
許景亨。
終先帝一朝,他都沒有上表請辭,連惺惺作態都沒有,然而待到先帝喪儀結束,新帝登基,這位聲名赫赫、可以堪稱是本朝人臣第一人的老臣,卻請求致仕了。
新帝真心實意的挽留他“如今我剛剛登基,人心畢竟有些起伏,您不在朝中坐鎮,上下怎么能夠安心呢”
年華流逝,許景亨如今也是白發蒼蒼,精神倒還算好,只是眉宇間縈繞著幾分傷懷,幾分疲憊。
他說“我已經老了。”
新帝言辭懇切,推心置腹道“父親當初如何待您,我也會如何對待您的,您是定海神針,可不能在這時候拋下我一走了之啊”
許景亨溫和的看著她“我知道,陛下言出必踐,也知道陛下是誠心挽留,只是我真的已經老啦”
他手扶著膝蓋,慢慢站起身來“陛下很好,真的很好。”
許景亨站直身體,仿佛陷入到過往的回憶之中“您年輕的時候,比先帝要清醒冷靜的多,他那時候啊,可真是個王八蛋”
這原本是極為僭越且大不敬的一句話,可是先帝在時他也這么說,先帝都不曾介意,后繼之人又能說什么呢。
新帝有著短暫的無言,而許景亨卻已經回過神來,神情蕭瑟,很戚然的繼續道“可陛下您并不是他啊”
他扶正頭頂的官帽,如同世間任何一個尋常的老人一樣,慢騰騰的走了出去“朝中從來不乏能臣,我也不過是機緣造就罷了,您會有與您心意相通的大臣的,但是我啊,還是一心一意去做先帝的臣子吧”
新帝起身,目送他的背影離去。
當天晚上用飯的時候,心腹來稟“許相叫人收
拾行李,準備回南都了。”
新帝聽罷默然良久,問了許景亨離開的具體時間,打算屆時親自去送他。
不知怎么,她心里有種感覺dashdash許相,大概也就是這兩年的事了。
新帝心頭縈繞著一股淡淡的哀傷,還有些莫名的孤獨感。
從先帝駕崩那一日開始就有了苗頭,然而這股情緒真正的萌發,卻是在許景亨請辭之后。
恍惚間,新帝想起了很久很久之前,先帝登基的那一年。
仿佛記得,因為要冊立自己為王的事情,在朝野和民間都引起了不小的爭議呢。
那時候,先帝心里是怎么想的呢
新帝忽然間有些羨慕起先帝來dashdash他有許景亨,一個足夠可靠,且可以與他談論家國大事的人。
新帝往內宮之中去尋陽平公主dashdash不,現在該稱呼她陽平長公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