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女子音調里帶著哽咽的哭腔,輕輕地嗯了一聲,又聽陸慎道:“我那時并不敢去見你,只怕你再說出什么難聽的話來,那樣的話,連最后一絲情分都消磨光了,不知又該如何自處”
女子嘆氣,幽幽反駁:“我說的話,哪有你說的難聽”
陸慎頓了頓,只顧順著她的話說:“是,我的話難聽。”
這時殿外電閃雷鳴,不一會兒便漆黑一片,下起傾盆大雨起來,陸慎忽覺得手腕上一陣刺痛,聽那女子笑盈盈道:“不好,這銅燭臺的蠟滴到你手腕上了,又是我的不是了。”
陸慎無奈地笑笑,伸手去撫那女子的遠山眉,不料她笑著搖搖頭,后退一步,臉上的神情十分疏離,語氣也轉冷:“好了,我得回江州了。”說罷轉身撐傘步入雨中,不一會兒就消失在丹陛之下。
陸慎想叫住她,卻怎么也發不出聲音,腳下也似被定住一般,一動也不能動。
不知過了多久,陸慎這才叫驚雷驚醒,案上果是燭臺傾倒,手腕上的蠟油已經凝干了,大殿里空蕩蕩的,一個人影也無,幔帳隨風亂舞,一股濕熱之氣。
陸慎站起來,負手臨窗而立,望著殿外無邊無際的雨幕,忽有四顧茫茫之感。
不多時,沉硯端來醒酒湯,道:“君侯,喝點醒酒湯吧。從前老太太愛飲酒,夫人便說飲多了傷身,寫了方子,照著老太太的脈像配了解酒湯。”
陸慎嗯一聲,接過來,微抿了一口,問:“有桂花”
沉硯回:“是,有甘草、葛花、綠豆,老太太愛喝桂花釀,夫人便在藥方里添加了一錢桂花花蕊。”
陸慎把那解酒湯一碗飲盡,淡淡接了一句:“她一向是喜歡蒔花弄草的。”
沉硯聞此言,心下惴惴,越發不安起來。往日君侯是決不許旁人提起夫人來的,自己不提,旁人也不許提起只言片語,連雍州來的家書也不大耐煩看,如今自己不過說了一句藥方的事,竟主動提起夫人來,那語氣平淡溫和,好似兩人并沒有決裂一般。
雖然胡行恭口風頗緊,但此時,沉硯已隱隱明白,君侯三月下旬時飛鴿傳書去江州,為的是什么了。
念及此處,沉硯便明白,此事是斷然不可再隱瞞的了,當即跪下:“君侯容稟,胡行恭胡將軍已于三日前到洛陽,只那時君侯尚在病中,奴才不敢召他來面見君侯。”
陸慎臉色未變,猶如青松一般立在那里,一字一句問道:“什么叫做不敢”
沉硯不敢去瞧陸慎,匍匐在地上:“胡行恭護送夫人回江州,時遇暴雨,歸船傾覆于江心,全船八百余余人,存活者只有百八十人。胡行恭在江邊打撈多日,均不見夫人蹤跡。”說到這里,沉硯頓了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