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小姑娘只去過四五回山下,上次去還是四年前,問林容“山下是不是還跟從前一樣,人是多些,只好多人都沒吃的,還有兵災。我上回跟哥哥去山下,買的鹽都被搶了呢”
她一面說,一面轉頭去瞧林容,忽瞥見林容脖頸上還有方才未淡去的紅痕,當下啊呀一聲“夫人,你脖子上怎么了哼,必定是叫什么小蟲子咬的。”
又仰頭望了望頭頂的大榕樹“夫人不知,你樹上有一種小蟲子最可惡的了,倘若掉在身上,晚上要紅一片的。”又從袖子里拿出隨身帶著的藥膏,要替林容擦藥。
林容只覺得困窘,心里直把陸慎罵了數遍,正不知該怎么拒絕,忽聽得山坡上有人在喊“林林,林林”
那小姑娘立時站到高處“什么事”
那少年便問“先生的松蘿茶,你放到哪里去了抽屜閣子里,全都尋完了,都不見呢都說了,不叫你進先生屋子的,你怎么還亂動他的茶”
小姑娘哼一聲,氣憤道“怎么是我亂動呢,明明是賴婆婆上回趕著回家,叫我收好的,就在廚房里。”
那少年便道“快回去吧,先生正發火呢,那茶他好容易得來的,還一丁點都沒舍得喝呢你要是弄丟了,看他不罰你一天不準吃飯”
小姑娘不服氣地哼了一聲“就知道說我,自己還不是長長丟三落四的。”又望著林容“夫人”
藥田里的草藥,還有一小半,林容想著先畫下來,回去了問這小姑娘也好,問那老先生也好,便道“你先回去吧,還有十來株不認識的,我畫完了回去問你。”
這藥田到底離得不遠,小姑娘也并不擔心,點點頭“夫人您不認得路,我回去把那茶葉找著,便來接您,一盞茶的時候,快得很。”
林容點頭應了,又在樹下慢悠悠吃了一個饅頭,這才抱著筆墨,往藥田里去,不過才畫了四五幅圖,一抬頭,便見天色已經陰了起來,山坡上的長茅草被大風吹得倒了一地,仿佛是快下大雨的模樣。
她不敢耽誤,忙收拾了筆墨,往田壟上去,不過這么一會兒,便兀地電閃雷鳴,天上便稀稀疏疏地落下雨點子。那遮陽的斗笠,已經叫小姑娘戴了回去,此時身邊無絲毫遮雨的地方。
林容往旁邊摘了幾片闊葉,頂在頭上,也并不敢往樹下避雨去,略站了一會兒,那雨便下得越來越大,幾乎叫全身澆透。
這么等下去也不是辦法,林容有心想冒雨回去,只那路實在不好走,又不好認,只怕在這密林里一時迷了路,便是天晴了,也不好走出去的,索性站在原處,等著那喚林林的小姑娘來接她。
只是這里土質松軟,藥田上的那處小坡,叫雨水一泡,便坍塌下來,把一半的藥田都掩埋住了,好些土塊滾落在林容腳邊,逼得林容連連后退,幾乎摔倒在樹根下,手腕上也撐在地上,頓時疼得鉆心,必定是扭到了。
雖只坍了一處,林容卻瞧得驚心,只怕是這一處山體滑坡,隨時能把自己埋在底下,便是還沒人來接,也并不敢繼續站在原處了。
頂著那幾片闊葉,照著記憶里的路,慢慢往回走去。只是片刻前刮起了大風,把山上的茅草吹倒了一大片,行得十幾步,便完全瞧不清楚來時的小徑了。林容憑著感覺走了數十步,已經全然不知自己在何處了,已然是在這密林里迷路了。
林容也顧不得這么許多,只往高處而去,已放棄了靠著自己走回去的打算,只想著尋一處避雨的地方便好。
不知走了多久,果見密林里有一處破敗的小木屋,邁上布滿青苔的石階,那門扉輕輕一推,便吱吖一聲掛在門框上,左右來回擺動。
小木屋仿佛是有人住過,中間的火塘里還剩了些柴火,塘邊還放著一塊火石。屋內有一小架竹床,只仿佛許久沒人住的模樣。床旁邊是一個小小的竹柜,打開來,是已經銹掉的弓箭和捕獵用的獸夾,頓時明白來,這個小屋子大抵是附近的獵戶上山打獵時的暫居之所。
林容稍稍放心,偏這時雨越下越大,那天色幾乎黝黑一片,不辨外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