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容抱著阿昭,扶著船壁,尚有些站不太穩,問“外頭出了什么事,什么叫抵抗不了太久”
阿昭被嚇住了,見陸慎來,倒是止住哭聲,伸手沖著陸慎“阿爹,阿爹”
陸慎一手按劍,一手扶在林容腰間,叫她站得穩些,語氣卻又緩和些,“是河間王的幾個遺臣遺老,他挾天子以令諸侯,經營天下二十年,當初洛陽城破時,殉主的臣子郎將不下百人。洛陽尚且如此,何況閩浙江南之地,年年減賦,恩養士族。天下初定,缺官甚多,除武將外,江南官吏,留任者也有十之三四。這之中,不知多少人心懷河間王在時,年年減賦的好日子。”
林容訝然“你明明知道,此番南下,為何不多派士卒,嚴加防范,護衛左右”
陸慎不答“江州水師就遠遠跟在后邊,一刻鐘的時辰便到”
一句話未說完,似有無數支利箭從兩岸飛速而來,發出裂空的聲響,林容尚未發覺,忽見陸慎止住不說話,問“一刻鐘當真一刻鐘,做什么要跟得這么遠”
只說得出幾個字便被陸慎攬腰臥倒在地上,利箭或穿窗而過,或定在船艙上,屋內簾帷皆被劃破,花瓶寶樽碎了一地。
林容手肘磕在地上,顧不得疼,忙捂著阿昭的眼睛,安撫她“別怕,沒事的。”
阿昭點點頭,有些呆住,也顧不得去喚阿爹,只埋在林容懷里。
不一會兒,那飛箭便止住,外面那殺喊聲漸漸止住,陸慎扶了林容起來,一句話沒有,便要出門去。林容忙拉住他“外面都是些什么人”
陸慎道“一些想叫江南永不供賦的人。”這樣的人又何其多呢
坐天下不比打天下,打天下時屠城坑降卒,世人奉為霸道。坐天下時,便要行王道,施仁政,殺人也得有由頭,刺王殺駕這樣的由頭,最是便宜不過的,牽連起來,江南文武、世家豪族豈不是由得他整治了。
這話的語氣倒像是早就知道,不止知道,反而設局,請君入甕的意味兒,林容聽出幾分言外之意來,叫他嚇得連連后退,抱著阿昭跌坐在床上“你你既然早就知道,做什么還要把阿昭接來”倘若有什么萬一呢一時又想到,恐怕在陸慎心里,只有待在他身邊,才是最安全的。
陸慎并不答林容的話,隨即便聽得一陣匆忙的腳步聲,沉硯立在門口回稟“主子,馮世卿的水師到了。”轉身往外而去。
林容抱著阿昭坐在那里,見外面雨已經小了許多,天色也明了三分,從船外望去,遠遠見一艘飛舸駛來,上面黑底紅字,一個大大的雍字,這時天子親軍才有的旗幟,這場小小的騷亂,不過小半個時辰,便已經停歇下來。
阿昭已不大害怕,從林容懷里探出頭來,反十足的好奇,望著江岸一大片粉粉紅紅的花簇,問“娘親,那是什么花,好漂亮。”
整個船周的江面上,不知飄了多少具尸體,一股濃濃的血腥氣,林容只怕嚇住她,忙關了窗,哄著她“先把衣裳換了,好不好”
阿昭點點頭,這才想起方才的事來,望著船艙內的一地狼藉,不解地問“剛剛是有大魚,撞我們的船么”
林容一面替她換衣裳,一面心神不寧地搭話“是呢,好大一條魚。”
不過一會兒,便有幾個臉生的侍女進來收拾屋子,林容揮揮手,提不起任何興致,任由她們去。
抱著阿昭坐到入夜,這才見陸慎推門進來,他臉上毫無倦色,反十足的神采奕奕,遠遠坐在圈椅上,托著杯茶,默然不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