葛巢去之前還跟高長松絮絮叨叨說“這法事唯恐有怪,我們一般不會接這么大的活。”他算到,“十名道士,做七天的法事,還不是什么大富大貴人家,這不怪嗎尋常三天了得了。”
高長松大驚“恐有怪,能有什么怪”
葛巢以輕描淡寫口吻道“什么尸變啊、厲鬼害人啊。”他說,“不過等我們去時,人應該進棺材里頭了,除非是怨氣沖天能從棺材里蹦出來,否則不打緊。”
高長松尸變,是我想的那個尸變嗎,聊齋志異里的那個
他小時候看聊齋里的尸變故事,被嚇得不輕,半宿沒睡。
葛巢見他一臉怕怕安撫道“不擔心,有大師兄我在呢。”又說,“你要是怕就把五雷號令拿上,要她跑出來了,就一道雷劈下去,活尸最怕這個。”
高長松“葛道長。”
葛巢一臉慈愛“叫師兄。”
高長松“給人做陰法事,若把苦主劈了,是不是不大好。”
“那當然是不大好。”葛巢一本正經道,“所以只是跟你說了壯膽。”
這辦紅白喜事的人家頗遠,在德懷坊東側城墻腳下,這兒與西市只有一墻之隔,是行商的大好地段。
高長松與葛巢等牽兩匹驢子帶十來名道士浩浩湯湯往那走,只見街上車來人往,金發碧眼的胡姬、大胡子的西域商人、穿粗布麻衣的販夫走卒等相交錯,摩肩接踵。
做陰法事也不能空手上門,設齋壇的幕布、作供奉的小香爐,還有什么八卦鏡、桃木劍之類的,又不能空手拿著去,當然要用驢子馱。
新喪的這家姓石,高長松想想說“石姓可不常見,應該是突厥那演化來的姓。”
葛巢也懂點,他說“北魏拓跋氏的漢姓不就是石嗎這家祖上該是胡人。”
是不是胡人他倆不知道,這家漢化得很厲害是真,高長松才進懷德坊,就見店門口掛滿了白幡,原來竟是開酒肆的。
高長松打開慧眼,“咦”了一聲,葛巢也若有所感,只覺一陣陰風刮過,他問高長松“你可見著什么了”
高長松眼中之景很難用言語來形容,若是有密集恐懼癥的,看后恐怕會大叫著跑走,他起先虛眼看白幡,遠看著,只覺得那白幡不夠白,大片的白布上似滴幾滴墨點,白的白,黑的黑,真挺明顯。
走近看卻見那黑點流動,原來是一粒粒小蟲子,密密麻麻的,在白幡上爬,他們的殼棕紅近于黑,看其蠕動的模樣,只覺得惡心。
高長松本想“yue”,待關上慧眼又什么都看不到了,這才明白此蟲不是人人能見得的,他將眼前所見之景都跟葛巢說了,葛巢若有所思道“莫非是蠹蟲”
蠹蟲本意為咬蝕器物的小蟲,又有人將奸臣稱為國之蠹蟲,葛巢說的卻是另一種,惡念叢生則生蠹,再和滿的積善之家,一旦人有惡念卻不挾制,那滿屋的道德金光都會被蠹蟲所侵蝕,最后自內部而潰。
商賈之家生蠹蟲,往往是衰敗之始。
高長松聽后,想起烏思藏的蕭氏女,不由唏噓,只覺這世上的惡事都大同小異,左右不過一個貪字,就不知這家是否如此了。
進屋后,只聽耳邊傳來嗚嗚的哭聲,并非嗚咽,而是哭天搶地的嘶吼,很有只打雷不下雨的味道。
棺柩停在北堂后,正面只見白帷幕搭成的篷,中間書一個大“奠”字,以木框裱了掛在白布蓬正中,左右以繩結豎起白布,又掛一對對聯,左書“慈竹臨風空有影”,右書“晚萱經雨不留芳”。高長松以他度過縣學的知識解讀,這走的應該是位挺年輕的母親。
葛巢已經去了解情況了,這家主人一件靈寶派的道士來了,委實松了口氣,看他急切的模樣,恨不得立刻開始作法。
葛巢卻不急,他先給師弟們使眼色,讓他們布置壇場,自己則去探口風,高長松耳朵豎得老高,聽見只言片語。
“可否超度了”
“你怎知是她亡魂作祟云云。”
一會兒又見做主的中年男子跳腳,言辭越發激動起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