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長松想想,干脆跟在師弟身后混,打進門后他的慧眼就沒關過,眼下四下里打量,竟然連一處落腳點都找不到,越往里去,蠹蟲就越多,像是從墻縫里爬出來似的。
高長松心中大喊這都是什么啊
一腳下去踩死一片蟲很惡心的好嗎
看這異像,他就不敢一個人往后院走了,想這里蠹蟲如此之多,那棺柩還能看莫不是要被蠹蟲淹沒了
誰知沒過兩分鐘,葛巢就來找他了,招呼他一同到后院看看。
一時間,高長松腦中又劃過聊齋志異里的內容,想那對人連吹氣的女尸,差點就“嚶”的一聲哭出來了。
真的好怕怕哦
誰知后院之景卻跟高長松想得不同,他這回不咦了,只看那棺柩,在被蠹蟲塞滿的廳堂中,棺柩泛著淡淡的金光,周圍一圈都是干凈的,那些小蟲子,像怕棺材似的,似乎不肯靠近。
他將自己所見之物同葛巢說了,葛巢點頭道“我就猜是這樣。”他跟高長松細細解釋,“這蠹蟲都是從活人心中生來的,他們十分弱小,如果有厲鬼,甚至經不住一口鬼氣就死翹翹了,若說蠹蟲有什么特殊的,便是他們的繁殖力很頑強,就像人心中的惡念,生出了便很難掐滅,反而源源不斷地繁殖下去。”
“家中若有了蠹蟲,最后多會落得家破人亡的局面,而這局面是自找的,心中惡念不除,便很難消解。”
高長松了然“惡人活著,死了的自然是好人,是這意思嗎”
葛巢說“大差不差吧。”
之后就是理所當然做陰法事,其實沒啥必要,這里一點也看不出怨氣沖天的樣子,但這葛巢又沒必要跟主人家說,他也就不提了。
道士又不是圣人,他還是很愛憎分明的,這家主人明顯有問題,他才沒那么好心去提醒呢。
高長松看了會兒齋醮儀式,等傍晚,第一日的陰事做得差不多了,部分道士準備收攤回家,剩下有些第二日接著做道場的不能走,就住在這了。
高長松是個觀摩的,自然要走,葛巢要留在這,便把他托付給一圓圓臉的師弟。這師弟跟高長松年紀差不多,生得一團和氣,葛巢說他叫韓適。
韓適看著脾氣不錯,跟高長松拱手,二人互相見禮了一番,結伴走回懷貞坊。
才出石云氏家,高長松便左右看了一番,他才發現,左右鄰里對他們家的葬禮還挺冷漠,在街上嗑瓜子對著酒肆門吐皮的大有人在。
他對這家情景略有些好奇,又很想知他們家的蠹蟲是如何來的,跟韓適說了聲后便去打聽。
因高長松身上穿了道士袍,領里對他態度很不錯,還問他“可否看見了石云氏的冤魂”。
高長松“并沒有。”
他搭話的大娘很熱情,嗓門比敲鑼鼓聲還大,嗑瓜子看熱鬧的就是她,抓著高長松的手絮叨半天“你甭看我這樣,我是給石云氏立小牌位的,去他們家上香我都覺得臟,石云氏生前那么干凈的人,如何吃他們家的香火。”
語畢還冷笑一聲“人還沒過頭七,就想著喊道士把人給超度了,摳得連濁酒都要摻水,還拿錢請道士,不知道的還以為是趕著上讓人魂飛魄散呢。”
高長松“本派倒不會讓人魂飛魄散,都是超度走的。”
哎,有時是物理超度罷了。
經過大娘一番講解才知,這石氏酒肆,本來是仁善之家,為何酒肆能仁善,還要從他家的酒方說起。
他們家不僅賣市面上常見的水酒、薄桃酒跟蜀中地區釀造的燒酒,還有味藥酒。
自古以來,醫跟酒便結下不解之緣,商殷時期就有“以百草之香,合而釀之”的鬯其酒,發展至唐代,孫思邈的備急千金要方中甚至有百八十種藥酒方子。
石云氏家一開始是行醫的,他們有一治下部痔瘡方,很有名氣,這方子是藥酒,發展幾代之后,醫藥的傳承斷了,干脆賣起酒來。
可能是出生醫藥之家,他們雖做酒肆,卻也很講義氣,周圍若有人家生病了,都會送個二兩藥酒,尤其是在隋朝破,大興城中兵荒馬亂時,他們收治了大量流民,幾乎淪成半個醫館,成了長安城內有名的仁善之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