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及于此,他維持著跪地之姿,腦門微微一轉,以耳貼地并催動內息,瞬間,殿廳內的動靜過地面清晰地鉆入他的耳縫。
“兒臣拜見父王。”太孫殿下的聲音平和之中帶著幾分虛浮。
“你眼睛不便,不必多禮。”太子道“回家這兩日,可還習慣”
“多謝父王掛懷,兒臣一切都好。”
“嗯。春闈之期將至,如今長安正是風云匯聚之際,有不太平之處也實屬難免。你剛剛回來,還當好好靜養。”太子見兒子仍維持著跪姿,主動上前握住他的手臂,扶身而起,“眼睛如何了,可有好轉了”
司照等太子落座,方相對而坐,坐得端正“能看得到光和人影。”
“可看得到父王”太子微一撩袍。
司照凝目看去,實則只見其輪廓,但他依舊點頭“父王龍馬精神,兒臣自愧弗如。”
“你我父子許久未曾對飲,來人”太子欲喚人上一壺熱酒,又想起什么,“我竟忘了你尚是修行之身,恐怕不宜飲酒,那便以茶代酒顧山紫筍如何”
司照自然說好。
很快宮人奉來爐水茶器,茶籠、茶碾、茶軸、茶羅一應俱全。太子今日心情約莫不錯,待茶博士碾茶后,竟親自撩起了袖子,調起膏來。
“你皇爺爺為了你的眼疾,近來茶飯不思、目不交睫,接下來一段時日,還會有不少醫者進宮為你看診”太子拿羅屜接過篩下的茶末,放入風爐中耐心攪拌著,“既是長輩心意,你也無需都拒之門外,這其中許另有能人能夠治好你也尚未可知。”
司照在茶盤堆里摸到了一把長柄銀匙,遞上前“是兒臣不孝,未經允許私自下山,令皇爺爺與父王憂心。”
“此事已過。何況當日父王一時心急,言語間亦有失妥之處”太子以匙子在盞中環回擊拂,“其實在父王心中,沒什么比你的平安更為重要。”
司照微微怔住,如此關懷備至,似令他一時之間未能適應“兒臣的眼疾,就算治不好,也是無妨。”
“碧云引風吹不斷,白花浮光凝碗面。”太子說到此處,在盞中拍出蓬勃煥發的白色泡沫湯花,方才一止,“你既為我大淵的皇太孫,健康與安危便不是你一人之事。”
說著,裝茶入杯,遞上前去“來,品一品。”
司照雙手接過,待輕輕吹涼,抿了一小口“茶香醇厚,入口微澀,回甘持久。”
“人生便如此茶,若不知澀,何來甘”太子笑著也自飲了一口,嘆道“原想你歷經種種磨難,當為此甘,只可惜了,天書降于眼前,卻被心懷叵測者肆意損毀,既毀了你的修行,也斷了你成仙的機緣”
司照道“本就是兒臣修行不足,凡塵俗世尚不能明,又何以修得來仙緣”
“天意登門而至,縱有差池,也必然另有深意。”太子擱下杯盞,問“阿照,你既啟過天書,就當真什么也沒有看到我聽說那日分明天生異象”
“異象是風吹草動,星象斗轉,”司照道“除此以外,兒臣并未見到什么特別的。”
“那,”太子眼皮一掀,緊盯著他“有沒有看清究竟是何人損毀天書”
握著茶碗的手微微一頓。
司照道“父王莫不是忘了我的眼疾”
“瞧我這記性。”太子笑了一下,“這江湖玄門諸事,父皇本就知悉不深這兩日還人說及你在玄陽門斷人地脈,力阻天書召喚一說原來天書也可以召喚的”
盞中的茶已開始涼了。
司照緩緩落盞,道“天地熔爐陣并不能召喚出天書。”
太子眉梢一挑“玄陽門不能,不代表你不能”
“若非大理寺及時趕到,兒臣怕也無法坐在這里了。”
只此一句,再無下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