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看看都幾更天了,早就下朝了”柳常安道“爹接下來有一樁三司要案,這幾日就住臺院里了,回來拿些衣物你人感覺如何可還覺得困倦”
“精神好,胃口也好呢。”
二姨娘端來果盤,聞言哎呀一聲“有我給阿微補好身子,一定很快養回去。”
柳扶微沖姨娘投去一個笑眼。
柳常安看她氣色確實不錯,坐下身道“待過幾日,爹帶你一起拜訪左府,好謝謝人家的救命之恩。”
柳扶微持箸的手一頓“其實他也就是順便帶我回來的,而且,我不都已經道過謝了么”
“救命之恩隨隨便便一聲謝字了事,傳出去,是我柳家家風不正。”柳常安倏地板起臉來,“何況左少卿救你絕非順便,你被劫走之后,他就向朝廷多次告假,你以為他是干什么去的”
院外玩木劍的柳雋忍不住插嘴道“明明是左大人失職,才會讓阿姐被歹人劫走的把人救回來不也是理所應當”
“小孩子懂什么,念書去”
柳常安瞪去一眼,示意周姨娘先帶開柳雋,目光又轉了回來,“爹知道你委屈,但有些事,卓評事也解釋得很清楚了,左少卿他亦有苦處。”
她默默放下碗筷。
回府后沒兩日,卓然就上門來錄口供,專程告訴她城門口劫難的后續。
“并非左少卿不愿護你,只是那日他跌進過輪回鬼井之內,受了極重的內傷,活下已是奇跡,若失了如鴻劍就更不可能護得了你柳小姐脖頸被劃開時,少卿大人在第一時間斬斷了傀儡線,這才不至割到要害,他昏倒之前還抱著你不放,是我們無用,敵不過那袖羅教妖徒,才會讓他們又將你劫了去。”
柳扶微說不上自己心里頭是什么滋味。
只是在沉默許久后,反問“這些話,他為何不自己來說,要卓評事來說”
卓然“不是他叫我來的,是我自作主張哎,我這不是不希望柳小姐誤會下去嘛。”
她想起在柳府門前自己一迭聲的質問,左殊同卻連一句辯白也沒有,就那樣離開了。
柳常安拿指節在飯桌前一叩,將她游離的神思敲回來一些“這回大理寺對你確是破例了。”
她的種種經歷本應皆錄入口供之中。
那日卓然過來,卻是一不問袖羅島,二不問玄陽門,甚至還一本正經暗示“當年袖羅教將你棄于半途,之后你被接到老家歇養,此回長安受玄陽門案牽連幸得我們少卿及時趕到救你于水火唔,有要補充的么”
“”
雖然她明確告訴阿爹這一年來未受到什么折辱,但,一個妙齡女子被困于妖島上將近一年,一旦傳開,后果不堪設想。
大理寺肯配合著將這套說辭錄檔,確實可說是格外關照了。
她那時,瞄見門外的阿爹拿袖子摁干淚痕,想坦白的話也給咽回肚里。
女子名聲,事關嫁娶,事關將來
換作是過去,她自會想方設法圓好這個謊。
但對于一個命格薄如蟬翼之人,此間種種,似乎已不再重要了。
當初是想,學會靈域術,可利用脈望來調整自己的壽期。
直到郁濃離世,才知道這根本只是一場異想天開。
脈望帶出的靈力與惡煞之氣并存,憑空多出來的每一日、每一夜,時有惡鬼侵擾神魂,非得逼她想方設法趨之避之。
最難以接受的是,她好像真的會因為脈望,不知不覺變成另外一個人
青澤的下場歷歷在目,禍星之說若是真的也許,她并不能扭轉乾坤。
曾經對于天命,她是無知者無畏,但現在她真的退縮了。
哪怕摘掉脈望,命格樹就會以比常人更迅猛的速度凋零,哪怕她現在不記得自己這具身體尚有多少“存貨”,但至少她可以不用面對更多未知的困境
“你有沒有在聽爹說話”
柳扶微嘆了一口氣“等吃過飯,我就出去給左恩人挑一件像樣的禮物,回頭和您老人家一起前去拜謝,總行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