視線再度聚焦,她看到那道如鬼如魅的青影徐徐踱來。
因為能夠感受到司照的心境,柳扶微頓覺某個瞬間冷意津骨,身體仿內仿佛有千萬個冰棱刺出,窒息到讓人無法忍受。
風輕永遠是淺淡的,連聲音都淡,尾音像古琴一般磁性悅耳,卻令人汗毛倒豎“不如,就賭,你能否滅掉我的燈”
她不禁側首。
司照嘔出一大口鮮血來,哪怕以如鴻劍撐著身子,依舊搖搖欲墜。
彼時的司照,眼睜睜看著甘愿為他赴死的同僚成為傀儡,才經歷一場徒勞無功的慘敗,又如何能夠堅信自己可以戰勝神明
要是連他自己都說自己滅不了燈,就算第二局贏了,也是輸這就意味著風輕將再無人可阻;但是,他若賭自己能夠滅燈,那么但凡他做不到,就將失去一切天賦包括持有如鴻寶劍的能力結果只會更糟。
柳扶微恨恨地盯著幻象之中的風輕。
這不僅是一場沒有希望的賭局,還是一場會徹底擊潰司照自尊的賭局。
然而她聽到司照沉黯的聲音“你說過,被挑戰的神明必對挑戰者所問給出解答。我想要你先回答我。”
風輕眉梢微挑“你還是想問,我究竟是如何在人間布下這么多的燈”
司照吐息艱難“是。”
這一次,風輕并未第一時間回答,而道“你只有一次機會,難道不想知道掌燈人究竟是誰”
“問掌燈人沒有意義,因為肯定不止一個,并且隨時可變。”
風輕嘴角的笑意不留痕跡地一淡“散燈之法你早已知曉,本就是信徒向我許愿。”
司照青絲披散在肩頭,整個人頹然不堪“對于蕓蕓眾生而言,實現愿望是極具誘惑。但不過短短數月,就讓這么多人點燃神燈,不合常理。尋常百姓縱有欲求,也不會在官府反復強調安危后,不惜以獻祭的形式冒險去試。換而言之,神尊欲散業火勢必要有精心的布局。”
他說到此處,咳了幾聲,復又道“我的第二個問題,是你如何選信徒,如何散布的神燈”
空氣靜默片刻,風輕重新勾起唇角“紫微星,果然名不虛傳。司圖南,我本來還想放你這一馬,但現在,你的天賦,我也動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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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畢,他指尖一撥琴弦,頃刻間,密密麻麻的字符、陣法浮現于半空之中,不知為何,這段記憶居然是模糊的,柳扶微無法看清,須臾字符消散,風輕笑問“看懂了嗎這,就是我的方法。”
司照不知看到了什么,眼眸空茫茫垂著,晦澀難辨。
風輕笑道“業火一旦落入凡塵,那些因心生貪婪、欲望、情色、懶惰的人,會被其吞噬。而一派正氣的純善之人,他們的私欲更少、言出必踐這樣的人,再多的神燈之火擺到他們眼前,無論是否點燃,都能夠抵擋住誘惑,這,才是這個世上真正值得活下來的人。”
“司圖南,你是不是發現,即便知道了我布燈的法門,憑你一己之力,也無法滅燈”
風輕的臉上帶著詭艷的笑“因為滅業火的關鍵,單憑一柄如鴻劍還不夠,你需要重燃人們對你的希望、信任、還有的純善之心。”
“可惜啊,這世上,人性里的善良、忠誠、剛毅、寬恕、忍耐才是最脆弱的,最難以持續的東西。這就是天道給予世間的勢。”
渺小如凡人,根本無法掙脫,甚至無從認清。當他們深陷囹圄時,總忍不住懷疑是天道居心叵測,而平步青云時,絕不會認為是上蒼為他們開啟了方便之門。天道酬勤,天命所歸,那都是得了利的霸權者騙人的把戲肯真正相信并做到的人,微乎其微。”
風輕腳下所踩的突然好像都變得透明,天地五行皆在其中“無論善良還是邪惡,都是勢的一種。就像你,你貴為皇太孫,當你可以給百姓帶來希望、力量、你能夠救人于危難時,你就擁有勢,能夠一呼百應,萬人稱頌;可你破壞了他們的捷徑,戳破了他們的幻想,他們就棄你而去,你知道這證明什么”
“證明,所有你救不了的人,本是不該去救。因為他們自己愚昧、無知、庸俗,因為他們最容易被欲望所蒙蔽,又沾沾自喜”
“所以,他們死了,也是活該。”
說話的聲音很輕。
司照緩緩抬頭,眼底漫上一層悲涼“原來滅人欲,就是你的救世之道。”
風輕“殘陽注定會落下,世間不好的事物也理應剔除。”
“風輕,”司照已不再喚他作神尊,“我不知道是否因為你做了太久的神明,也許你忘了只有看到影子時,才會知道光照從何而來。”
“假使善良如呼吸一樣理所當然,那么說不定,人們會覺得邪惡才更珍貴。”
風輕似是一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