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里封的呼吸有些急促。
每一喘息,灼熱的溫度都會將這雪山下的寒意融去,他握緊了自己的陌刀,自奮不顧身的卒子中劈斬出一條血海般的道路,自己的身上也開始帶上了傷勢。
大秦玄甲上劈斬出道道猙獰痕跡,血肉傳來刺痛,刺痛令血液越發沸騰,心中戰意越發高昂。
他此時足可以力戰七品,一鼓作氣之下,在這局部戰場之上,已經難以阻擋,雙眼將一切都忽略,染紅的視線死死鎖定自己的目標,只要將這少年劈死。
此圍必然可解,甚至可以反攻。
玄甲染血,雙目微紅,每每踏前一步,便是尸山血海,氣焰滔天。
相距主將不過只有十步之遙,百里封怒喝出聲,幾近于咆哮,震蕩肺腑,引動氣機,染血的陌刀裹挾突殺至此的一腔勇武,用盡了心中不甘退卻的怒意,朝前劈出。
高速震開了刀鋒的血跡,銀亮而森銳,直取那少年。
時間仿佛停步。
那森銳的刀鋒此刻吸引了戰場上所有的注意。
只在此時,百里封的視線卻突然一低,胯下戰馬悲鳴出聲,軟倒在地。
手中的陌刀自然失去了準頭,劈碎了兩人,卻只是砍在了那少年主將座椅之上,將其嚇得面色一白,連連后退,靠在那旗桿上。
血色大旗一陣亂抖,嘩啦啦作響。
幾乎是瞬間,聽到怒喝,周圍士卒手中之槍猛地竄刺而出。
百里封想要反抗,可此時卻發現自己已經廝殺至脫力,未曾緩過來,身子劇痛,陡然一僵,雙眸動了動,視線落在了那少年旁邊一名胡人男子身上。
后者握著彎刀,張了張嘴,對他說的話是什么他已經有些聽不到,只是看到那胡人高手神色鄭重朝他行禮。
周圍持拿長槍的士卒回退三步。
復又猛地踏前。
掌中染血的槍鋒再度入體。
百里封身子猛地一顫,嘴中流出血來。
左手抬起抓住刺入自己體內的長槍,怒喝出聲,最后的膂力爆發,掌中未曾松開的陌刀再度揚起,化為一道匹練般的流光。
這一瞬仿佛回到了少年時代。
安風在藏經閣看書,薛兄在山下悟劍,他坐在山頂上吹著山風,看著膝蓋上攤開的青鋒解劍經,他撓著自己的頭發,還不用考慮什么未來戰場,那書上文字他看不大懂。
現在懂了……
字字珠璣。
刀鳴低吟。
這一瞬的刀光明艷,已經是他一生至此的巔峰。
那名胡人男子神色驟變,只覺得精銳寒意,升起難以遏制的膽寒,一手拉住帥旗下少年,猛地爆退數丈。
寒光閃過,周圍飛起數顆頭顱。
那些手持長槍的敵卒盡數授首,周圍士卒為之駭然,手持兵刃,卻再也不敢近前,剩余的數名大秦鐵騎神色悲烈,看著渾身玄甲染血的百里封。
當的一聲,陌刀支撐在地面上。
百里封身子踉蹌了下,然后竭力挺直了自己的身軀,他的耳畔傳來風聲,很輕微,嘶嘶的聲音有些像風字樓外,輕風吹過竹葉時候的聲音。
今日在營中幻想的夢境不知為何變得有些模糊而且遙遠。
女兒的名字是什么?
還沒有取好。
他心中有些許遺憾,可這畢竟是自己的選擇,視線逐漸模糊,握著陌刀的右手卻固執用力,強撐著自己的身子不要軟倒在地,耳畔似乎傳來了怒喝聲音和不甘的高喊。
“將軍……”
那聲音漸漸隨風遠去,模糊的記憶深處,悠然響起的卻是粗狂的嗓音,隱隱約約,卻伴隨著手中長槍點在地面發出的洪亮聲音,逐漸在的耳畔響起。
“赳赳老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