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提其他,就連‘隨口’問的那個問題,都沒有回答。
他可不信偌大一座梁州城,七十四座坊市,百萬人口,竟然只得七味齋一處可口的鋪子。無心大可以如同自己那樣,先隨口寒暄一下,再提正事。
一個可字,算是甚么?
大秦刑部家大業大,還怕費那點墨嗎?
心中腹誹,王安風隨手敲了敲信箋,將其震碎成齏粉,然后提起一支小狼毫,蘸墨落筆,趁著腦海當中對那青年還記憶深刻,將其畫了出來。
鴻落羽有一手獨步天下的畫功,王安風跟著他學輕功步伐,也會學些畫技,遠遠比不得三師父那樣揮毫潑灑,興之所至,便成一幅名作的手段,卻也能稱得上一個畫匠水準。
起碼能夠畫得出模樣。
加上身為武者,眼力敏銳,手腕穩定而五指運筆有力,倘若用些心,也算的不差,當下花去了小半時辰,畫毀了足足三幅,王安風才勉強完成,停筆端詳一二,覺得雖然許多處運筆不合,但是好歹有六七分肖似,一眼看去,認不錯人。
便即吹了吹狼毫,將其架在了筆架上,打算等這畫上筆墨稍干,再送去給薛琴霜,這時間里隨意打量這畫,又看出四五處問題錯漏,瞧著有些扎眼。他現在讓他畫是畫不出來什么好的,但是找毛病卻一招一個準。
無他,早已經犯過不知多少次了。
先生‘教導’,如在耳畔。
想及往日所吃苦頭,王安風忍不住揉了下眉心苦笑,覺得所謂久病成醫,也就這樣了,只是畫畫這事情實在是比練武都要吃天賦,更有垂髫童子作畫,能讓白發老者捶胸頓足,痛哭流涕,大嘆蒼天不公。
犯了太多錯誤,也很難改過來。
也不知三師父當年究竟是吃了多少苦頭,才在三十余歲便有了這樣一手爐火純青的畫功。
若非是他每畫一幅畫,擱筆之后,當即焚毀,不留于世,王安風幾乎想要拿出一兩幅畫來,必然能夠震動大秦丹青一脈,也能讓那些端坐不動的大師們跌下座來。
此時閑暇,細細想來,他在少林寺的幾位師長固然武功已經能獨步天下,邁入第一流境地,各自在其余領域也都有涉獵,而且造詣極高,不入凡俗。
三師父擅畫自然不提,而古道長頗通音律,能讓走獸駐足,大師父揮毫潑墨,有大家氣象,三尺卷軸之上,字字不同,各有風骨,卻整體協調,如同浩浩大千世界,眾生諸相,各有千秋。
二師父于烹飪一道上已是古今無雙,更擅奕棋,布局隱秘老辣,至于贏先生,便更是上通天文,下曉地理,五行八卦,奇門遁甲,琴棋書畫,星象占卜,甚至于兵法韜略,人心測度,無一不通,無一不精,若非性子有些執拗,堪稱古今以來,第一等風流人物。
只是性子自傲得厲害。
譬如當年三師父鴻落羽傳他畫技的時候,贏先生明明就不屑一顧,極不贊同,可后來‘無意’看得了王安風得意畫作之后,便勃然大怒,強令他每日畫畫。
若是不能在畫道一途上入了‘見微知著,以小藏大’的境界,便不算功成,不準在外頭動筆,省得出去了給他丟人現眼,王安風現在所畫,已算是違背了師命的,只是情急如此,沒有辦法。
只在他胡思亂想的這當口,畫上的墨汁已經干了,不用擔心,王安風當即便將這畫像卷起,踱步走出,先是叩響了木門,將這畫像交給薛琴霜,然后仔細問過了需要的東西,自己一人上街去買。
梁州城在仙平郡中,算是第二大城,只在郡城之下,與另外一座州城也算是各有千秋,不相上下,商戶繁雜,百貨皆備。再加上大秦當代乃是武道盛世,似這種大城里面,各種東西不缺,什么畫筆假發,輕易找到,合身衣物自然更不必說。
只是在買胭脂水粉的時候有些意外的波折。
薛琴霜所需的是能夠掩飾原本膚色的膩子粉之類,尋常女子用得較少,王安風怕小店小鋪里頭找不著,索性便去了整座梁州城最大的店鋪里頭,以防萬一。